第二十章 終究是敗了

蘇雨僵僵地站了好久，突然一個踉蹌，幸虧許皓一直半扶著她，才不至于軟倒。
許皓把她拉到樹陰下，找了塊干靜點的地方坐下。蘇雨從包里掏出紙巾，輕輕地擦著自己滿頭滿臉的汗。
“我——沒完全弄明白，她為什么要把照片給班主任，還寄給你父親？”許皓臉上一片困惑。
“因為那是她的戰(zhàn)斗方式！”蘇雨無力地說。
“戰(zhàn)斗？什么戰(zhàn)斗？為什么會戰(zhàn)斗？”許皓一連聲地問。
蘇雨輕輕看了許皓一眼。“你認為她今天為什么會到你家來玩？”
“她說，她有個親戚在我們鎮(zhèn)上，她到親戚家玩，聽說我家就在不遠處，就來找我了。”許皓說完，更迷惑了。
“你倒是大方，什么人都往那里帶！”蘇雨恨恨地說。
“你越說我越糊涂了！”許皓無奈地抓腦殼。
“你說的那棵老槐樹的大枝干，期待與我共享的，現(xiàn)在為什么讓另一個女孩子坐上去了？”蘇雨大聲氣憤地說。
許皓發(fā)了會呆，然后又喜滋滋地問：“你在吃醋嗎？”
“我吃了火藥！”蘇雨沒好氣地說。
“今天的你，還真是與以往很不同哦！”許皓感慨地說，“剛才那架勢，真是，說不出的，威風凜凜！”
蘇雨白了他一眼，他倒好意思說，若不是春游時他騷包去招惹楊涓，自己哪來的這場冤枉戰(zhàn)爭！
“可是，你與楊涓到底為什么會搞成這樣呢？”許皓依然好奇寶寶一樣，“連偷日記這種事情也做出來了，好可怕！”
“你以后不要跟她來往！”蘇雨嚴肅地說，“除非你對她的感覺勝過對我！”
“我為什么會對她有感覺？”許皓奇怪地說，“十個一百個楊涓也及不上你一根指頭?！?br /> “你倒是有一副好口才！”蘇雨嗔笑著說。
“你總是不能直白地回答我的問題！”許皓不滿地說。他的問題就這么難嗎，蘇雨兜兜轉轉繞了幾圈，就是不正面回答他。
“好吧，我就‘率真’地回答你，”蘇雨想了想，總說男人與女人考慮問題的方式角度什么什么的都不同，她就明白說罷，省得日后許皓埋怨她不直白，“楊涓喜歡你！所以，她視我為敵，使小計謀暗算我！”
許皓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蘇雨也沉默了?？此平裉鞐钿负ε铝?，但是蘇雨心里面卻沒有多少踏實感。且不說楊涓會不會就此罷手，單單自己父親那里，不可能只一個耳光了事的。
許皓沉思良久，才抬起頭，一臉厭惡的表情說：“想不到楊涓心思這么深，讓人說不出的討厭，我要警告她一下。”
“警告的事我已經(jīng)做了！”蘇雨疲憊地說，“你再不要與她有任何交集就行了。這么惡毒的人，看著都覺得臟了眼睛！”
許皓嘆息：“沒想到你第一次到我家來，卻是攤上了這樣的事！”
“我得回去了?！碧K雨站起身，“父親目前態(tài)度不明，我今天出門也沒敢跟父母說去哪里。只是憋了一口氣想去找楊涓的麻煩，卻不料她竟來了你家！”
“以后有麻煩就和我說，好么？我和你一起承擔！”許皓拉著蘇雨的手，溫柔地說。
蘇雨點頭，朝許皓嫣然一笑，轉身離去。許皓眼里的溫柔讓她瞬間全身充滿了勇氣。未來會如何？她無法知道，也不想知道?；钤诋斚?，把握現(xiàn)在就夠了。她，不是膽小懦弱的人！
許皓沒有阻攔，呆呆地看著遠去的身影，久久沒有移動腳步。

這段時間蘇雨簡直度日如年。
父母每日冷臉對著蘇雨，家里氣氛有點凝重，連嘻嘻哈哈慣了的妹妹也不敢在父母面前大聲說笑。
蘇雨好幾次都想對父親說：“你打我一頓吧！不要天天冷臉對我！”
可是，她說不出來。她現(xiàn)在才明白，相比于粗暴的打罵，父母的漠然才是最讓人壓抑和揪心的。
父親的冷臉持續(xù)了兩周多。在蘇雨的攛掇下，妹妹蘇蓉努力地討好賣乖，母親臉上的堅冰先溶化了，幾天后父親的臉色也漸趨緩和。
蘇雨送了蘇蓉收集幾年的手錄歌詞本，作為謝禮。
蘇雨跟丁小魚寫了幾封信，告訴她暑假發(fā)生的事，當然，蘇雨沒讓丁小魚回信。家里現(xiàn)在是見信如見鬼，她只是找個人傾訴一下就夠了。
漫長的暑假很快就要過去了。就在蘇雨準備打點行裝迎接開學時，父親的宣判來臨了。
“你轉到一中去，所有手續(xù)我都辦好了。三天后我?guī)阒苯尤蟮?。?br /> 蘇雨一下子懵了。
這一招太狠了，到今天才告訴她，就是想讓她措手不及嗎？
“我不去！”蘇雨憤怒地說。
“這是告知，不是商量！”父親冷冷地說完，揚長而去。
蘇雨絕食了兩天，可惜家里沒有一個人站在她這邊。
“你若想糟蹋你的身體就盡管糟蹋吧，只要不死，你就得去一中上學！”母親站在蘇雨床前轉告父親的話。母親盡管心疼，但也不敢拗了脾氣更犟的父親。
蘇雨終于淚落如雨。
太多的委曲，太多的不甘了！
盡管那天她把楊涓殺得丟盔棄甲，可是她如今才知道，輸了的人終究還是自己。
她終究是不能與他相隔咫尺，也不能在周末相約留校了！
什么緣分，什么機遇，終究敵不過陰謀詭計罷了！
太委曲了！太不甘了！這種感覺在心里沖突暴亂，讓她想不顧一切地發(fā)泄！她恨不得立刻沖到學校，把復印的楊涓的日記張貼得到處都是！
可是，這種歇斯底里的報復終究不是她的風格。
“你們有了足夠強大的心臟來面對一切壓力和挫折嗎？”班主任的話在耳邊轟轟回響，蘇雨有了一刻的失神。是了，這種程度的挫折就頂不住了嗎？
蘇雨平靜地跟著父親去一中報到。
按照那次全市統(tǒng)考的成績，蘇雨被分到了文科班2班。一中的高二分班是按期末考成績由高到低分的。一共十個班，文科四個班，1班是最好的，2班次之。
蘇雨是唯一一個沒有交贊助費的，以她統(tǒng)考語文全市第9名的成績，校長笑瞇瞇地接納了她，況且校長還是蘇雨爸爸的老同學。

學習進入了正軌，除了四周一片陌生的人群。
度過最初陌生一片的惶然后，另一種讓蘇雨欲罷不能的情緒便密密地滋長起來。那就是滿心的憤恨與不甘。
怎么能容忍呢！怎么能甘心如此一敗涂地呢！
這種情緒成了一種折磨，在心內(nèi)沖突暴起，有時候甚至讓蘇雨徹夜不能眠。
蘇雨溫溫柔柔的眼神里多了一絲冷淡。她變得有些孤僻，總與旁邊的人離得遠遠的。
一中的校園美麗、寬廣，花前樹下，成群成群的少年男女歡笑著走過，青春洋溢的臉龐比任何花朵都璀璨。
只有蘇雨，帶著漠然的面具，木然來去，滿腹怨恨，滿眼蕭瑟。
蘇雨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從這段情緒中慢慢走出來。
心緒稍稍平靜后蘇雨跟丁小魚和許皓各寫了一封信。
在信中蘇雨并沒有詳細闡述轉學的緣由，只告訴他們轉學是由父親聯(lián)系的，自己也才是開學時才知道。
給丁小魚的信寫得很肉麻，寫了滿滿三頁紙，多半是詳述沒有丁小魚的蘇雨的生活是多么的蒼白，濃墨重彩地表達了對她的思念。
在新的學校里，自己在那種情緒里沉浸了那么久，如果丁小魚在身邊，怎么會發(fā)生這種情況！所以寫到傷心處，蘇雨忍不住熱淚奪眶，浸濕了信紙。
鑒于丁小魚火暴的性格，蘇雨并沒有流露絲毫這些日子灰色的情緒，只在末了要她找楊涓把那些被私扣的照片及底片要過來。
給許皓的信，就平靜多了。除了告訴他在新學校的生活情況外，還淡淡地蔑視了一通所謂的造化弄人，聲明自己決不會被其左右的決心，還要求許皓將主要精力放在學習上，別忘記當初同考省大的約定。臨了還特別提醒許皓要對楊涓厭而遠之。
一周后丁小魚就寄了個大包裹來了，除了一堆蘇雨愛吃的魚干外，還有其它魚類特產(chǎn)。丁小魚的回信也在包裹里。她先不分青紅皂白把蘇雨痛罵一通后，又說“看信紙上有皺巴巴兩塊，估計是醮了你的淚水，料想你是真想念我了的，所以姑且就原諒你了”，然后也是洋洋千言的想念，其文采竟不輸蘇雨多少，看得蘇雨心中又酸又甜的。唉，爽朗的、仗義的、可愛的小魚兒哦！蘇雨最終還是禁不住又一次熱淚長流。信中丁小魚還提及了楊涓的情況。楊涓也選了理科，分到了三班，跟許皓、丁小魚一個班。而且他們的班主任還是汪老師。丁小魚理直氣壯地找楊涓要了照片和底片，楊涓承諾周末回家會全部帶來交給她，估計蘇雨讀到信時，照片已在丁小魚手上了。
果然，丁小魚的下封信來時，蘇雨就拿到了照片。照片上蘇雨和許皓笑得那樣燦爛，讓蘇雨有恍若隔世的感覺。
蘇雨本以為許皓也會很快回信的，可是兩周三周都過去了，卻一直沒收到他的只言片語。蘇雨很奇怪，在給丁小語的信中特意問了一下，結果連丁小魚的回信都沒收到了。這讓蘇雨大為驚訝。
今年中考王慧也考到了二中。一次周末蘇雨到王慧家玩，問及許皓的情況，王慧就吞吞吐吐顧左右而言他，蘇雨嚴詞拷問了半天，王慧才告訴蘇雨，許皓跟幾個女生談戀愛，在學校里引起了軒然大波！
蘇雨像是被迎頭擊了一記悶棍，她有一剎那間的思維停頓。她真是沒有想到，許皓不但談戀愛，還跟幾個女生談戀愛！
太匪夷所思了吧！
如果不是他本就不可靠，那么就是一定發(fā)生什么事了！
最初的心亂和心痛過后，蘇雨還是冷靜了下來。她首先想到的是不是楊涓又想出了什么惡毒的花招了，之后又覺得不可能，楊涓再怎么樣也不可能去報復許皓！
蘇雨寫了一封信讓王慧轉交給丁小魚。幾天后蘇雨收到了丁小魚充滿火藥的回信。信中丁小魚把許皓罵得要死，說是許皓吃錯藥了寫了幾封情書放到班上最漂亮的幾個女生課桌屜子里，有個女生更無聊，居然把情書交給班主任，班主任在班上狠狠批評了許皓一通。結果其他未交公的女生感覺上當受騙了，惱怒之下也紛紛把情書上交。班主任與許皓溝通失敗后在全校通報批評許皓。許皓現(xiàn)在是全校的名人。而蘇雨所提及的寫給丁小魚的那封信，丁小魚壓根兒就沒有收到。
蘇雨的大腦高速運轉了幾天，她最能想到的是楊涓偷偷地拿走了信。反正只要是壞事，楊涓就是第一嫌疑人！
可是，如果是楊涓偷了信，許皓為什么會跟班主任杠上了呢？難道楊涓把信交給班主任了？
蘇雨跟丁小魚又回了一封信，但此信出去后，又是石沉大海，蘇雨依然沒收到丁小魚的信。蘇雨沒辦法，只好每個周末都去王慧家了解情況，但是畢竟不同級，王慧也了解不了太多，即便能打聽到的，也是些過期了的或無關緊要的事情。
蘇雨好長一段時間沉浸在失落和茫然之中。
許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被全校通報批評，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吧？會不會影響他的學習？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樣的事情？
蘇雨很想到許皓家去問個明白，可是最終卻不敢。因為她的內(nèi)心深處有一份淡淡的恐懼，是恐懼許皓真的變了心？還是怕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她說不清。所以盡管很想得知答案，但她卻始終沒有上前一步揭開謎底的勇氣。
落葉繽紛的校園里，蘇雨孤獨走過，身后是一地秋寒。
她終究，還是不敢百分的信任。親眼看見許皓與楊涓并肩坐在那棵老槐樹上的情景后，她心中有了芥蒂。原本說是要與自己共享的事，他卻隨隨便便與另一個人共享了，而那個人，卻是個齷齪的、傷她至深的人！
所以她的心，終于還是隨著這季節(jié)無邊蕭瑟了下去。
咫尺天涯！她終究還是，一敗涂地！
唯一堅定不移陪蘇雨走下去的，是蘇雨的日記本，以及她的錯題摘錄本。日記本就像真誠的、可愛的朋友丁小魚，錯題摘錄本則是美好回憶的開關，每每打開，往事?lián)涿娑鴣?，讓她的心片刻恍惚之后是長長嘆息。
蘇雨再沒寫信。也再沒打聽許皓的事情。
時間能沖淡的，便不是真情。兩年時間而已，與其糾結無果，不如當作一場考驗，不如沉下心來學習！
希望他能走出來，希望他沒忘記他們的約定，他們最終會在省大美麗的校園里，攜手并肩，笑傲曾經(jīng)！

高二下學期，蘇雨有了談得來的朋友。一個是她的同桌李藍，說話爽利卻性格溫和的女孩子，直爽似丁小魚，溫柔時卻給予蘇雨長姐般的照顧。
還有一個就是坐在蘇雨前面的海英，一個上課愛睡覺課后愛唱歌的女孩。短短幾分鐘的課間，或者晚自習開始前的一小段時間里，海英常常轉過身來，在蘇雨和李藍沉醉的目光里演唱時下最流行的歌曲。
海英有一本手抄歌詞本，比蘇雨當初被妹妹勒索去的那本還要厚實。有時候海英會隨便翻一頁開始唱，有時候由蘇雨或李藍點唱。
人生如歌，蘇雨便常常在這歌聲里或愴然或慨嘆，而她臉上慣常用冷淡妝點的面具也終于多了輕快的表情。
海英的同桌是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四眼家伙，每當海英個人演唱會開始時，總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嚷嚷著嫌吵，最后卻又撐著腦袋聽得入神，連廁所也常忘記了上。
四眼家伙自號孤島，喜歡酷酷地買瓶可樂放在桌上，卻總是忘記喝。有一次海英趁他不座位上時，悄悄地擰開蓋子，與蘇雨、李藍三個人分著喝了，并將空瓶毀尸滅跡，孤島到放學時都沒想起他那瓶可樂。
之后，孤島常常買，蘇雨她們便常常偷喝，孤島卻一直不知道。
高二暑假時蘇雨去了一趟丁小魚的外婆家，兩個人天天在海邊瘋跑，逐浪趕潮，撿貝殼撿捉小蟹，整個人曬得像非洲難民。
你不能決定生命中會出現(xiàn)什么人，但你可以決定記住什么人。蘇雨不記得是在哪里看到過這段話，但這段話卻給了她最溫暖的安慰。
生命中從來不缺朋友，重要的是你拿什么去換。縱然真心偶爾會被踐踏，但也好過錯過真正的朋友。所以當初的那些不甘和憤恨，隨著在新環(huán)境的融入，也終于慢慢地煙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