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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地(四)

作品名稱:《桃花地》      作者:桃園三少      發(fā)布時間:2014-07-29 14:46:30      字?jǐn)?shù):3014

  這天夜里,下起了毛毛細(xì)雨,雨絲在輕柔的風(fēng)中飄灑著,有時又像一陣飄動的霧籠在西蒲町沉沉的暗夜里。這個夜晚,叔侄倆又藏在了李村長家。屋里沒點燈,整個村子也沒有一絲光亮,恐怖像一口倒懸的黑鍋,窒息著人們的呼吸。李村長出去了,他的女人在堂屋里燒著水,唉聲嘆氣地詛咒這個殺人亂世道。田光想著心事,田清河抽著煙袋鍋兒,黑屋里不時閃出點點星火。他們等著李村長回來,群眾說看見村西麥地躺著一個騎兵團干部的尸體,區(qū)長田光決定半夜去收尸。
  細(xì)雨中,不時從村內(nèi)中心崗樓傳來犬吠和偽軍換崗的聲音。田光眼皮發(fā)沉躺在炕沿邊打起瞌睡來。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門吱扭一響,李村長帶著一個黑影走進來。田清河拉起了田光。村長的女人點亮豆油燈,借著微光,田光看到來人三十多歲,個子高大,身上穿著一件破褂子,渾身精濕,手里提著一把盒子,大張著機頭,一進門就關(guān)上了槍機保險。李村長介紹說:“這是回民支隊的李政委,他奉命收容了十幾個傷病員,我出去剛巧遇到他們,就把傷員分散到了咱村?!?br />   接著又介紹田光說:“這是本區(qū)的田區(qū)委,他們住在我這里?!?br />   田光趕緊握住李政委的手,說:“李政委,你們辛苦了?!?br />   李政委忙說:“和同志們一樣,都是為了打跑鬼子,還能不出血流汗?!?br />   李村長遞過一塊毛巾,說:“李政委,擦擦吧,看你渾身都濕透了?!崩钫屑さ攸c著頭。
  李村長朝女人遞個眼色,不一會兒,她從西屋找出一件干褂子,說:“同志,換件褂子穿吧,我去給你弄點干糧來?!?br />   李政委很感動,一邊換衣一邊說:“這次掃蕩打得太艱苦,深南六分區(qū)的部隊被幾千鬼子包圍在了鳳凰池一帶,戰(zhàn)斗打在深夜,王長江的部隊沖了出去;東面,八分區(qū)的三十團、九分區(qū)的十八團,都被鬼子打散了;王長江的騎兵團也損失過半,突來突去也不知突圍出去沒有?干部們死的死,傷的傷,捉的捉,藏的藏,野地里到處都是死人。我領(lǐng)著傷員也想轉(zhuǎn)移出去,咱干部們給解決點吃的就好了?!?br />   田光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我們在,就有傷員在,有我們吃的,就有傷員吃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br />   說著話,李村長的女人盛來了一碗熱騰騰的玉米粥,手里托著兩個玉米糝餅子,遞了過去,說:“這位同志,快吃點吧,該早餓壞了?!?br />   李村長對農(nóng)救會主任田清河說:“我到富雪家瞅了瞅他們?nèi)?,富雪她娘情緒穩(wěn)定了不少,二閨女很堅強,一定要參加區(qū)小隊,給她姐姐報這血海深仇。憲亮去了趙來子家,等趙來子值夜時,我們再出去掩埋那個八路軍干部?!?br />   幾個人說著話,村西“嘎勾兒,嘎勾兒”響起了步槍聲,李政委迅速拿起槍打開了機頭,李村長‘噗’地吹滅了豆油燈。
  三八槍響了一陣,崗樓里的狗亂叫起來,不一會兒,漸漸沒了聲響。
  李村長判斷說:“敵人為了壯膽,是瞎打槍吧。田區(qū)長,眼瞅著就到半夜了。”
  田光說:“等憲亮來了再說吧。”
  毛毛雨細(xì)細(xì)飄著,兩個黑影悄悄向這里摸來,李家的梢門傳來輕輕的拍門聲。
  李村長的女人悄悄貼過去,側(cè)耳聽聽動靜,才開口問道:“誰呀?這天都半夜了?!?br />   “嬸兒,我是富雪?!遍T外一個姑娘的聲音。原來,賈富雪跟著孟憲亮一塊來了。李村長把田光的身份介紹給大家。
  見到親人,賈富雪鼻子酸楚,強忍著悲憤和怒火對田光說:“田區(qū)委,給我一支槍吧,我要參加游擊隊,要殺鬼子,要報仇!大亮哥說,只要你點頭同意,俺就是游擊隊員了,拼了性命我也會跟著八路軍干到底?!辟Z富雪說得很懇切,很堅決。
  田光心想:有什么理由不答應(yīng)呢,就說:“行啊,從今兒起,我批準(zhǔn),你就是咱區(qū)小隊的戰(zhàn)士,只是咱區(qū)小隊還沒有多余的槍,等奪了敵人的,再發(fā)給你用吧!”
  賈富雪聽說準(zhǔn)了她,滿心歡喜,說:“沒槍也行,我有手,也能去奪鬼子的槍,讓我參加就行?!睗M屋子人都很高興,抗日隊伍里又多了一員生力軍。
  田光看看身邊有了六個人,瞅瞅李村長說:“我們?nèi)艘矇蛄?,天也精黑,老李,你找?guī)装谚F銑,我們一塊去給騎兵團的那個干部收尸吧,不能看著他讓野狗舔凈了。”
  孟憲亮忙說:“不用去了,我們區(qū)小隊幾個人已經(jīng)把他埋了?!?br />   田清河忙問:“剛才那一陣敵人打亂槍,就是發(fā)現(xiàn)了你們呀?”
  孟憲亮說:“是呀,往回走時,讓崗樓上的黃狗聞到了氣味。”
  大家說了一會兒話,孟憲亮就送富雪回了家。田光、田清河和李政委下了村長李之龍的山藥窖,倒在干草上,身子一歪便進入了夢鄉(xiāng),又回到了槍聲、炮聲、群眾的哭罵聲中。
  俗話說:先下牛毛不下雨,后下牛毛不晴天。接連幾天,天總是陰沉沉,外面卻槍聲少了,看似平靜下來。幾個人利用晚上的時間讓大亮幫忙在小牲口棚里挖了個藏身洞,和外面的山藥窖連在了一起,地方大了,鋪上干草能躺在一起,但心里卻像有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真不知蔡縣委他們怎么樣了,安全不安全?田清河囑咐大亮,讓他經(jīng)常過去看看富雪一家。
  沒了富格這個未婚兒媳婦,孟老會一家咽不下飯去,大亮他娘天天叨叨著想富格,孟憲亮心里很不是個滋味,就天天去看富雪一家人,除了安慰老人,還帶去一些吃的和一些新鮮蔬菜。剛沒了富格,鄉(xiāng)親們也三三倆倆地都去看看安慰安慰倆老人,大亮來了,他倆都覺得這個孩子挺懂事,唉,大女眼瞅著就要出嫁了,一眨眼卻沒了,她沒這個福分啊,如今只剩下小女兒,家里地里,這日子怎么混啊。
  孟憲亮說:“叔,嬸,你們別發(fā)愁,家里還有我和富雪呢,地里忙不過來就叫我,有什么事咱挺挺也就過去了,天塌不下來?!?br />   賈老祥擰了一鍋煙,說:“是啊,有大家伙幫襯著,這日子再難也要過下去,讓你爹娘別惦記著?!?br />   大亮答應(yīng)著說:“大家伙知道了這事,心里都很難過,縣里的干部都說,這是烈屬,有困難就吱一聲,人家隨時幫助咱?!?br />   賈老祥聽了這話,心里敞亮起來。
  富雪沒了親姐姐,天天偷偷地上墳去,見墳上多了幾張紙錢,她不由地又嚎啕大哭起來:姐姐啊,姐姐啊,你就這么走了啊,咱家沒有你了,我再也見不到你了,親姐姐啊,親姐姐……哭了一會,她覺得身旁多了個人,在拍她的肩,扭頭一看是大亮,她說,
  “大亮哥,你……”
  “別哭了,雪兒?!贝罅恋难劬σ彩且粚訙I花。
  “嗯?!备谎┐饝?yīng)著看看大亮,她心里知道,大亮好,是個依靠。
  第四天,天放晴了,田光掐指一算,已過了小滿節(jié)氣,天氣已經(jīng)變得炎熱起來,院里的一棵香椿樹上,枝枝杈杈間早已拱出了一串串米粒大小的小黃花,風(fēng)一吹,花落了一地。
  第五天,天蒙蒙亮?xí)r,李村長下地洞報告說:“田區(qū)委,我看見中心崗樓的日軍和大批的偽警備隊正在向南調(diào)動,看來南邊又有大仗要打了。”
  田光說:“深南是六分區(qū)王司令的地盤,八路軍早已轉(zhuǎn)過了石德路,難道又進了包圍圈不成?”
  李政委說:“深南看似平靜,可縣城鬼子眾多。千萬不要中了鬼子的回馬槍呀?!彼X瓜一轉(zhuǎn)拉著田光說:“走,房上看看去。”二人悄悄上了房頂向西探起頭,果然,村西的土道上,有頭戴鋼盔的日軍和穿草綠色軍服的警備隊正列隊騰騰騰地向南開。李政委心想:絕好的機會,我們支隊的十幾個人正好離開這里找馬本齋司令員去。
  下了房頂,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說,田光點點頭,覺得真正可行,他可以給他們帶路,又可以趁機出去聯(lián)系縣委。
  吃早飯的功夫,李家的院里已聚齊了回民支隊的十幾個傷員,賈富雪給每人懷里揣上兩個熱餅子和一把大蔥。李政委把盒子炮壓滿子彈,一拉栓頂上了一顆,大敞著機頭往皮帶上一插,扭頭看看賈富雪和這一家人,眼里噙著淚花,親切地和李之龍握手道別。傷員們也都揮揮手,隨后跟著田光、田清河離開了西蒲町,一眨眼就鉆進了綠色的棗樹林中。
  半夜,叔侄倆摸到了莊火頭村馮大娘家,馮大娘說:“縣委來過一次,叫走了通信員小石,并沒有說去哪里。”馮大娘的兒子魏競星也在深縣跑了幾個點,就是找不到縣委,真不知縣委躲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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