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長跑

　　我的同事中有一個教心理學的，有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證書，專門到天津考了兩次才拿到的。她平時的一些言行，在我們看來，怪兮兮的，根本不像個正常人。但這樣的人，偏偏是心理咨詢師，天天給大學生進行心理輔導，你說有天理不？我們私底下常常開玩笑說：“越教政治的越反動，越教心理的越變態(tài)?！?br /> 　　是不是在她看來，我們也是變態(tài)的？
　　韓在初中的最后一年，很會偽裝。越是守著外人，她越是對我冷冰冰的，還經(jīng)常故意諷刺挖苦我。這招很見效，就是到現(xiàn)在，初中同學聚會的時候，說起以往的時光，很多同學還認為我和韓是一對冤家，死對頭呢。呵呵……
　　如果不是因為初三暑假的那次夏令營，我倆在青州云門山的小樹林偷偷摟抱親熱，被班主任嚴老頭撞上，那么我和韓之間的這種秘密，他也不會知曉的。
　　其實，在我生命中，韓是第一個，但不是唯一一個這樣做的女人：人前把我損得一無是處，說話尖酸刻薄，但私下無人的時候，卻讓摟讓抱，任我肆意親嘴、摸索，完全是另外一個女人。
　　所以，當你看到一個女人在大庭廣眾對另一個男人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的時候，你要想到：沒準，這兩人之間有事……
　　女人的“小狗之戀”持續(xù)的時間比男人要長得多！
　　
　　初中第一次大考，我拿了全班第一名，這算是一個冷門，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在任課老師和同學眼里，平時我學習不算努力，更談不上刻苦，熱衷踢球，喜歡跟同學開玩笑，講怪話，課堂紀律也不講究。如果我考個班里中游，甚至是下游，他們都不會覺得意外，可現(xiàn)在，怎么是第一？！
　　他們的這種想法我從他們的眼神里就可以感覺得到。吼吼，他們的表現(xiàn)施加給我的這種感覺越強烈，我就越有一種報復的爽快！在隨后的幾天，我走路都輕飄飄的，嘴里經(jīng)常哼著小靳，在班里出出進進。
　　在那個年代，那個歲數(shù)，我還沒有學會偽裝，學會城府。
　　韓總分里比我少的兩分，都在語文上。語文我考了全班第一，她第二，常識題差我1分，作文題差我1分。其實，這已經(jīng)很不錯了：班里很多同學都不到90分的，學習委員李曉輝才考了89分，勞動委員嚴慶利88分，體育委員靳濤更慘，不到80分。
　　這次語文常識題中有一道大題是考詞語結(jié)構(gòu)，讓學生判斷什么主謂結(jié)構(gòu)、動賓結(jié)構(gòu)等等，這個地方很多同學都暈，但我不知為什么，就清楚得很，全部答對，韓在這兒錯了一道，扣了1分。語文我第一個交卷的時候，班里大部分同學都還在這道大題上用勁呢，所以靳濤看到我交卷，才會很驚訝地冒出那句驚呼。
　　顏在6班，這次考試她總分和我一樣，但卻是全班第二，第一是個叫顧楠的家伙，男的，比她高0.5分。那個男孩我見過，長得瘦高條，走路腳后跟似乎不著地，一顛一顛的，彈跳力驚人，體育特別好。
　　考試幾天后，學校召開各年級家長會，我哥那個時候和也我上一個中學，他在初三，成績一向不好，這次考了班里倒數(shù)。我父母為誰參加我的家長會，發(fā)生了爭執(zhí)，我看見他們倆個像小孩子一樣，在廚房里玩包袱、剪子、錘。
　　最后是我父親參加我的家長會，當著那么多家長的面，他很驕傲。自從我配了眼鏡，他就一直有點郁悶，眼角眉梢好像籠著淡淡的愁云，現(xiàn)在，滿天烏云散，他腰板挺得筆直，臉上光彩熠熠，在教室里特意和嚴校長坐在一起，聽班主任嚴大發(fā)點評此次考試各位學生的表現(xiàn)。哦，忘了說了，嚴慶利這次才考了第12名。
　　晚上回到家，滴酒不沾的父親特意把家里擱著的一瓶白酒拿出來喝了兩盅，還繪聲繪色地給母親描述家長會的情形，我哥在一旁嘟著嘴，他知道，父親這么做是有順便敲打他的意味。
　　那個時候，我對父親的這種感受沒啥體會，直到現(xiàn)在，我自己的孩子也上了初中，我才真正理解了當年父親的那種喜悅?？上?，那種喜悅我一直都只有羨慕的份。
　　我第一，韓第二，我倆做同位，成了班里引人矚目的焦點人物。有家長提出能不能將我倆拆開坐，結(jié)果母親和韓的父母都不同意，所以考試后，按照慣例調(diào)整座位，我和韓還是一對，只不過是略微往后面調(diào)了一排。
　　自從我成了班級第一以后，我發(fā)現(xiàn)我的待遇明顯提升。各科任課老師都對我高看一眼，連過去一直看我不太順眼、經(jīng)常呵斥我的數(shù)學老師，現(xiàn)在見到我也是笑瞇瞇的。班里的同學過去只有男生對我好，因為我拿來皮球他們才能有球踢，而且我的腳法是他們當中最好的?，F(xiàn)在女生對我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學習委員李曉輝再也沒有大聲大氣地對我說過話，其他女生大多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我。
　　其實，這些人的態(tài)度對我來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韓和顏的態(tài)度。
　　韓雖然說喜歡我，但在過去和我交往的過程中，骨子里其實是有一股子傲氣的，這股傲氣自覺不自覺地流露出來，有時候會讓我很不舒服。和顏交往，就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她身上有一種平淡恬靜的氣質(zhì)，看似無欲無求的隨和，但又有一種凜然之氣，讓我肅然起敬。
　　現(xiàn)在，上課的時候，我能感覺到有時候韓斜眼偷偷看我，觀察我。有時候我認為老師講的某個東西重要，就會用筆在課本上劃拉幾下，而這時候，韓就會低頭，把視線移向我的課本，看我寫些什么。寫作業(yè)遇到難題，也愿意和我溝通交流，語氣中也沒有了以前居高臨下的感覺。
　　顏知道我考第一，是家長會開過以后，她父親告訴她的。上次勘探院的聯(lián)歡會，她父親親自找到學校，邀請的我和我母親，正是有了我們母子出色的伴奏，那次晚會特別成功，他們院里上上下下都很滿意，她父親作為組織者，特有面子，那封感謝信就是他寫好送到我們學校的。這次開家長會中間，她父親特意跑到我們班，打聽我的考試情況。
　　第二天上午課間操做完，顏跑到我們班教室外找到我，說祝賀我，她臉上洋溢的那種喜悅，一看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這讓我很感動。
　　實話實說，這次期中考試之前，我腦子里根本沒有想過什么名次的東西，甚至不知道還要排名次，當時只是想著盡力考好，一如小學時一樣。沒想到，居然考了個第一！
　　呵呵，當?shù)谝坏母杏X真好，既然當了，那自然就想繼續(xù)保持下去。所以，我一改過去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行為，對學習變得用功起來。那個時候，沒有現(xiàn)在多如牛毛的課外輔導班，沒有一對一，沒有補習班，沒有“黃岡”，更沒有課外輔導書和試題。學習主要靠課堂聽講，那時候的老師在講臺上都很認真，恨不得把所有的知識全都裝到學生的腦袋里。
　　我上課聽講效率很高，好像老僧入定，老師的每一句話我都能聽懂。為什么會這樣？現(xiàn)在想想，應該感謝我的母親。她對我們哥倆的作息管得很嚴，中午一定要睡午覺，有時候冬天吃罷午飯，就只有10幾分鐘的空閑，她也一定要摁著我們躺在床上，說即使閉上10分鐘的眼，對下午的學習也是好的。
　　我的學習開始進入一種良性循環(huán)：學的越好，考試成績就越好；成績越好，學習的興趣就越高。我的語文從一入學就是全班第一，作文也老受嚴老頭的表揚和夸贊，所以每次上語文課，我都很期待?，F(xiàn)在，不光語文課，其他課我也很喜歡上，因為只要你成績好，題做得出，老師經(jīng)常在課堂上當眾表揚。表揚這個東西很奇怪，聽多了，不僅不會厭煩，而且會上癮，越表揚，做的就越好，就越愿意聽老師講課。
　　這是不是就是好學生和差學生的心態(tài)區(qū)別呢？
　　過了一個月，冬天來了，12月9號那天，全校舉行每年固定的越野長跑比賽，男跑10公里，女跑5公里。每個班必須出10名男生，10名女生，分年級比賽。我和韓都被選上參加。選上我是順理成章的，因為平時我就是班里足球隊的主力；韓當選，是因為她體育課成績好。
　　發(fā)令槍一響，我倆隨著大部隊出發(fā)了。我要圍著學校顏邊的馬路跑兩個來回，最后再回到校園。韓只需要跑一個來回。沿線有學校老師分段監(jiān)護，一是維護學生安全；二是監(jiān)督學生不許作弊。
　　一開始，我和韓肩并著肩跑，這是我倆事先就定好的：我?guī)е?。前?公里，韓還挺有勁，我們始終處在大部隊的前部。跑到后來，就見她嘴里呼出的白氣越來越多，腳下也越來越慢，到最后，幾乎就是在馬路上走。一個個同學從我們身邊超越過去，我有點沉不住氣了，對她說：“你反正只跑5公里，這就快到終點了，你慢慢跑吧，我走了??！”她扶著腰，對我點點頭。
　　我轉(zhuǎn)過身子，撒開大步，追趕前面的同學，10公里，兩個來回，真的是好長！當最后向終點沖刺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在我前面還有3個人。我拖著沉重的雙腿奮力追趕，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加油聲。終點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當好不容易超過第三個人，我看到，在前方終點的人群中，顏和韓，兩人手里都舉著一個水杯，正笑瞇瞇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