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藍·連載】一位中學生的日記（二）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七日，星期二，晴。在寒假里，本來不應該去學校了，但是老師安排我和其他幾位同學看校，每天晚上吃過飯，我們不得不冒著嚴寒去三、四里外的學校睡覺。路過鐵路工區(qū)時，正在放電影《吉卜賽少年》，我們興高采烈地看了起來。
一月二十九日，天氣陰。晚上到了學校，才七點多，沒有睡意，又忘了拿書了，很無聊。我在老師的抽屜里翻騰了起來，突然看到一本英國著名散文家蘭姆娣弟改寫的《莎士比亞戲劇故事集》，非常高興。我如饑似渴地讀了兩篇——《暴風雨》、《仲夏夜之夢》。
一月三十日，陰。晚上繼續(xù)讀《莎士比亞戲劇故事集》之《雅典的太門》。
一月三十一日，陰。摘抄《中國青年報》上的散文。
二月五日，晴。星期五，抄了一首短詩《冬姑娘》。
二月七日，陰。聽廣播劇《路就在你腳下》。
四月二十五日。“明天開始考試，請同學們做好準備?！鄙险n時，班主任通知我們說。同學們立即傳出一陣驚訝聲：“考試？這不是搞突然襲擊嗎？！”還有一些同學唉聲嘆氣。教室里的氣氛也同平時不一樣了，有混著玩的同學說：“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不玩。”實際上他們是“大考大慌，小考小慌，不考不慌。”他們的“慌”也不是慌著復習，而是抄寫。他們從一些學習認真的同學那里奪過講義，抄在小紙片上，塞在鞋里、袖頭里，準備考試時“參考”。有的同學甚至懶得抄寫，干脆把講義撕成小碎片兒，藏在身上，考試時備用。那些想學又沒有學會的同學更是忙亂不堪，起早貪黑，加班加點?！绻谝簧L的時間里，他們都像考試前那樣珍惜時間，還有什么樣的奇跡不能創(chuàng)造出來?？荚嚂r緊張的氣氛更是不必說，那真是爭分奪秒。而平時呢？一小時，甚至一天的時間白白地浪費過去，也感覺不到什么。
五月一十八日。金色的陽光灑滿校園，我們下了早操，正想走進教室讀書，校長從縣里開會回來了。
“同學們，今年的中考有變動，現(xiàn)在我傳達一下縣里的指示?！彼稣搜坨R，清了清嗓子，同學們一聽，都集中了精力。
“我們將在五月二十號，也就是后天開始畢業(yè)考試，也算是中考的預選吧。考不上的同學，對不起，只有回家了?！被丶遥侩y道我們七八年的中學白上了？連考場也摸不著進？同學們一時真有點轉(zhuǎn)不過彎來。也有的同學很快就清醒了，認識到實現(xiàn)的嚴峻：“第一年也甭想考上，老師根本不重視我們應屆生，反正有復習班的壯面子?！蔽覀儜獙冒嗟耐瑢W們大都垂頭喪氣的，誰要是努力學習，就會聽到這樣的風涼話：“甭拼命了，整個身子都掉進井里了，只有一只耳朵掛在井臺上，怎么？你還想上去？老師對我們都沒有什么希望，我們還有什么盼頭?！?br /> 五月二十八日。緊張的預選考試結束后，新組成的班級上課了。應屆生只選上四個，一百多名應屆生不得不灰溜溜地回家了。對他們來說，三年的初中，就這樣宣告結束。我是一名幸運兒，取得了中考的資格。但是，我同復習生一起上課感到很費勁，老師講課的程序是打破常規(guī)的。每節(jié)課都是搞的題海戰(zhàn)術，老師也不知從哪里弄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題目，搞得人昏頭轉(zhuǎn)向。我們四位應屆生不甘心就這樣坐暈車，一起向老師反映，得到的回答是：“現(xiàn)在沒辦法照顧你們了，反正就你們四個人。自己抽時間補習吧?！边@樣混下去，想到十幾天后的中考，真讓人不寒而栗。
八月二十日。對學生來說，這個時間正是充滿快樂的美好時光。一個愉快的假期即將過去，碧波粼粼的湖面上的游泳，濃密樹陰下開懷的歡笑……這些美好的回憶會讓他們沉醉。更讓他們高興的是一個新的學期即將開始，又有新的同學，新的老師，在新的學習環(huán)境里，接受新的知識甘露的滋潤……這樣的感覺，在我的心里出現(xiàn)了多少次??！然而今年卻沒有這種感覺了。
我已經(jīng)初中畢業(yè)了，但是上高中的愿望卻沒有實現(xiàn)。中考時，我們應屆班預選上的四位幸運兒，只有一個考上了高中。在無情的考場上，我們同那些早已初中畢業(yè)的、復習了三、四年，甚至七、八年的學生相比，根本不是對手。慘遭淘汰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又開學了，怎么辦？不復習實在不甘心。我與好朋友一起忐忑不安地走向?qū)W校，正巧遇到去年的班主任袁老師，我們說明來意，他欣然同意。因為我倆的成績都很好。收到一個好學生進復習班，正是學校求之不得的。
八月二十一日。吃過早飯，我匆匆趕到學校，班里已來了好多學生。有去年的同學，也有外校來的復習生。班主任袁老師給我們上了第一節(jié)課：“同學們，你們來自各個學校，但都是為了一個目標，那就是明年考上高中或中專。中考的失敗大家應該記憶猶新，不用我講，大家也知道時間的寶貴。從今天起，你們一定要全力以赴。以后我們一般不會休息，沒有星期天，時間就是勝利的保障嘛！……”
不知怎的，聽了這些話，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發(fā)條”，被擰滿了勁。我看了看其他的同學，有的已掏出書本，戴上近視鏡，迫不及待地看起書來。
同學們個個都是干勁沖天，因為他們都嘗到過落選的痛苦。早晚自習課上，無論是有電還是沒有電，基本上沒有人缺課，吃飯也是急匆匆的。我真弄不明白，初中的那些課程，學習第一遍都輕輕松松地會了，再復習一遍，還要費這么大的勁？我沒有按老師一再要求的去住校，而是一天來回六趟跑回家吃飯，每趟要花二十多分鐘。慢慢地，我意識到這樣來回地跑不行了。課堂上老師一個勁地趕著復習課本，課外老師又布置了一大堆作業(yè)，我沒有時間完成了。真讓人頭疼。再說復習也不如學習新的知識有趣啊！內(nèi)容都是熟悉的，反反復復地學習，一點新鮮氣息都沒有。就像每天吃著嚼過的饃，沒有一點味道。但是，我也不得不跟著老師復習，不得不埋頭做一堆的作業(yè)，不得不住校，與同學一起，在教室、食堂、寢室、廁所四點一線上跑……
每當此時，我總會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回憶著學習新知識時的快樂。
九月六日，晴，星期一，碧藍的夜空，群星閃爍，人們贊美著銀河兩邊的牛郎、織女星，因為它給人們以美妙的幻想；人們贊美著明亮的北斗星，因為它給夜行的人指明了方向。我卻贊美冬天早晨東方天際出現(xiàn)的三星，我與它有著深厚的感情。
記得上初中一年級時,家里沒有鐘,每天清晨起床去學校晨讀,只要天上沒有烏云的遮擋,我總會向東邊天際尋找三顆豎著的明亮的星星．當它越過東邊的樹梢時，就該上學了。那三顆星給我指明了時間，也給了我無窮無盡的幻想。
九月七日，晴。上學走在鐵路上，拾到一張全是英文的報紙，我好奇地看著，就像看天書一樣，一句也看不懂。看來三、四年的英語算是白學了。
九月八日，晴。燈光下，我正在看書，突然一只螻蛄落到了我的書上，我連忙拂掉了。抬頭看看日光燈邊，聚集了好多的飛蟲。這些在夏天如此猖獗的小昆蟲，冬天來臨后，嚴寒會把它們消滅干凈的。
九月九日，在每一個人的生活中，失敗和成功是正常的事。怎樣去對待？每一個人的態(tài)度都不會一樣，結果也會不同。
九月十日，晴。落日的余輝映照著綠色的莊稼，天氣悶熱得很。在教室里坐了一天，出了一身臭汗。放學的路上，我和幾個同學歡笑著來到湖邊，湖水清澈見底，水里的游魚清晰可見。我們痛快地洗了個澡，真舒服。
九月十一日，晴?！叭擞惺а裕R有失蹄，”晚自習結束后，同學們陸續(xù)地離開了教室，我和幾個同學決定在教室的桌子上睡覺。一是可以擺脫寢室里的嘈雜，二是也看管教室里的東西，這是得到老師允許的。但是有幾個女同學還沒有回去，她們點上罩子燈，準備繼續(xù)學習。我卻不禮貌地大聲說：“咱們抱被子睡覺吧?！蹦菐讉€女生生氣地走了，還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真是后悔莫及。
九月十二日，晴。星期天，不能休息，繼續(xù)上“大堂”。兩個班的學生集中在一起，一節(jié)課一個多小時，真夠受的。然而同學們的學習干勁都挺大，沒有一個怨天尤人的。
九月十三日，陰。在《工人日報》上抄寫了珠算練習法：“金香爐和空香爐”、“二郎擔山趕太陽”的打法。
九月十四日，少云。清晨，起床鈴響過，我起了床。教室里還沒有送電，我站在教室前，迎著微微的秋風，抬頭仰望著東方天際。此時太陽還沒有升起，一輪上弦月掛在天空中，白云像魚鱗片一樣飄浮著。我的心緒也隨著那彎彎的月兒在無垠的太空飄蕩……真不想回到教室里，去讀那早已學習過幾遍的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