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卷心菜(散文)
“卷心菜”是上海人的叫法,南京叫包菜,北京叫圓白菜,東北叫大頭菜,學(xué)名叫甘藍。這種菜易于儲存,加之價格上的優(yōu)勢,當然還應(yīng)當包括營養(yǎng)學(xué)方面的因素,著實為百姓喜愛。記得小時候家里很少吃這種菜,偶爾做上一次也因不得要領(lǐng),不是很愛吃,后來家里干脆就屏蔽了這種菜的購入。于是在我的潛意識中一直認為這種菜不好吃。
真正喜歡上這種菜的是下鄉(xiāng)之前,我和幾個即將離校的同學(xué)一起去看望駐校工宣隊的張師傅。張師傅是上鋼三廠軋鋼車間的老工人,不慎工傷失去了右臂,由于出身階級優(yōu)良,被選入了派駐我們學(xué)校的工人宣傳隊員,時間久了與我們這幫淘小子混得很熟,要不也不會在臨別之際為了這份情誼專門去看望他。
張師傅家當時是在浦東工人新村,普通的兩小開間,這邊我們與張師傅聊著天,那邊師娘自己張羅起了晚餐。掌燈時分,師娘招呼我們吃飯,都有幾個什么菜也記不得了,但那道炒卷心菜以其甘咸軟糯,徹底顛覆了我對卷心菜的成見,以致雖然過去了半個多世紀,仍然記得那個味道,而也正是因為那個味道,使我對卷心菜全面解禁了。
經(jīng)過幾十年的品味,其實能做出那個味道的人并不多。最初在東北農(nóng)場,基本很少見到卷心菜,當年農(nóng)場種糧是老三樣“小麥、大豆、玉米”,過冬的菜也是老三樣“白菜、蘿卜、土豆”。后期隨著農(nóng)場管理的相對穩(wěn)定,種植結(jié)構(gòu)也有了調(diào)整,有了專門種菜的行業(yè)。卷心菜也才開始大規(guī)模地加入了職工的菜籃子。在那段歲月里,對卷心菜并沒有更多的記憶,倒是卷心菜中間那個硬實的脛塊給我的感覺更好。一般連隊食堂在切卷心菜時,總會將中間那塊脛塊它直接扔進醬油缸里,一早一晚撈出幾塊切片裝盤,講究點的再淋上幾滴香油,成了每桌必備的小咸菜,咸鮮脆爽就著饅頭米粥,一上桌就被一搶而光,想央求飲事員再添加一點,那門都沒有。聽別的農(nóng)場的同學(xué)講,他們連隊在備戰(zhàn)年代正趕上在大山里打坑道,到冬天大雪封山,或是春季青黃不接的時候,一顆卷心菜煮一鍋湯,就是全連戰(zhàn)士的菜,去得晚了連菜葉都見不到。
其實卷心菜汆水再晾曬成干菜,與肉紅燒也相當誘人。記得那年機關(guān)農(nóng)場大片的卷心菜成熟后無力儲存,管理員著急動起了心思,偶然聽相鄰村子里的人說過一嘴,于是有了靈感,迅速動員職工加工卷心菜,切條汆水,放在大籮里晾曬,菜干送到機關(guān)食堂,食堂管理員起初真不愿意要,用它做了一次紅燒肉,菜韌肉軟混然一味,深受歡迎。一下子這些干菜成了搶手貨,很多人找管理員討要,管理員礙于人情會偷偷地抓上一把塞給你,甚至還將它當成禮品偷偷地給領(lǐng)導(dǎo)家送上一包。
斗轉(zhuǎn)星移,進城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卷心菜成了餐桌上的常菜,但家常菜要做得好也不容易。一道火爆甘藍學(xué)了很久仍不得要領(lǐng),后來因為懼怕辣,就將這道菜改良了,雖然沒有了川菜的味道,但經(jīng)過改良確也有了一些體會,竟然成了自己的一道拿手菜,不時可以當著朋友顯擺一下。由于對卷心菜的偏愛,也琢磨出一些好吃的做法,其一是按朝鮮族辣白菜的腌制方法去做,將洗凈的卷心菜撕成大片,加上自制的辣醬、姜沫、蒜沫、鹽糖,裝罐腌制一周開壇,咸鮮脆爽,微辣帶甜,用之不能自已,但得用那種扁圓型的老品種菜,現(xiàn)在的牛心菜可就沒有這種效果了。二是紅菜湯,不過做法稍微奢侈一些,配料需要牛肉原湯,加上卷心菜,西紅柿、元蔥和土豆,豪華一點的加入黃油和牛奶,煮出來色澤紅亮,酸甜適口,西餐中稱為羅宋湯,東北叫蘇拔湯。這道菜一家一個味道,口味差距很大,特別是黃油牛奶的加入,讓這道湯層次感豐富。感覺最好的要屬上海紅房子西菜館和海拉爾賓館的俄式做法,味道確實地道。在家做就沒有那么多的講究了,只是土豆要燉得幾乎化在湯里,使湯濃稠,味道才好。還有一招是東北特有的,就是用卷心菜腌漬酸菜,絕對是東北一絕,要比白菜腌漬的酸菜更脆爽更有味道,一般的飯店沒有這種酸菜,尤其是近些年,那種扁平圓的老品種卷心菜種得少了,城里很少見到。
而今對卷心菜的品種和認知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然而基于這些新發(fā)現(xiàn)就將它呼悠成養(yǎng)生佳品、菜中之王近乎形成潮流,如何的營養(yǎng)豐富,富含多少元素等等。其實不論你怎么鼓噪,它還是它,千萬別將它神話了,就說呼悠它的那些優(yōu)點要在你身上體現(xiàn)出來不知要吃多少,不知要吃到猴年馬月呢!
普普通通的一種菜,不僅演繹著社會的步履,也牽動著人們的生活和情感,這種回憶的味道能隨著時代慢慢地融化、挑出、激發(fā)或又沉默,而那個十字花科蔬菜的大家族,總是會向人們傳遞著豐富多彩的聲色情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