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11周年】不吠家中人,不在家中亡(散文)
生活中常被一些故事感動而觸動心里的柔軟,感嘆歲月流逝的同時,也留下難以抹去的遺憾。
昨日下班回到家中刷視頻,偶然刷到一個視頻,頓時讓我淚流滿面:在一個農(nóng)家小院,一只大黃狗拴在院中,身體有些搖晃,女主人察覺到了自家狗的異樣,趕緊解開拴著大黃的繩索,大黃狗拼命地?fù)u晃著尾巴,踉踉蹌蹌地跟隨著女主人走了幾步,想要走出家門,又轉(zhuǎn)身走到女主人的身旁,滿眼是留戀。女主人看見了,彎下腰輕輕拍撫著大黃的狗頭,繼續(xù)忙活家務(wù)。即將離家的大黃依依不舍地望著女主人,期待著女主人再摸一摸自己。女主人走到哪,它把頭轉(zhuǎn)到哪里,不舍地上前走了兩步,離主人再近一步,想再多看看女主人幾眼。女主人看到后,上前又一次撫摸大黃,大黃流下眼淚:下輩子再來給你看家護(hù)院!
臨走之際,又回頭看了一眼女主人,這才轉(zhuǎn)身離去。隨后女主人悄悄跟在它身后,大黃狗蹣跚的腳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女主人的心尖上,隨后大黃狗消失在女主人的視線中。
直到第二天女主人也不見大黃狗回來,知道它再也回不來了,急忙走出家門四處尋找,在一處極少有人去的野外,發(fā)現(xiàn)了大黃的尸體,女主人含著淚埋葬了大黃狗:下輩子再來我家成為一家人!
大黃狗知道自己大限將至,離開家亡在野外,這一幕刺痛了我的回憶……
記憶里,家中一直養(yǎng)狗護(hù)院,有狗在院中守著,晚上睡覺才會安穩(wěn)。和爺爺家在一個院落住的時候,養(yǎng)了一只白狗,那只白狗不記得是爺爺家養(yǎng)的,還是我家養(yǎng)的了,誰家有了剩飯菜都會先想著喂飽它。等我家搬到邊疆,狗自然留給爺爺家了。它后來又跟了誰,也忘記了問,大概是小孩子心性,對于這只狗印象不算深。
等到了邊疆,我和大弟弟讀初一時,他認(rèn)識了鄉(xiāng)下幾個同學(xué),玩的特別好,邀請大弟去他家玩,并許諾大弟若是去了,他可以送給大弟一只狼狗崽。大弟一聽有狗崽,還是狼的后裔,心癢癢的,回家央求父親和母親同意他跟隨同學(xué)去鄉(xiāng)下取那只狗崽。
自從家里養(yǎng)的四眼被父親勒死后,我們四個對父親表示了強(qiáng)烈不滿,但又不能多說什么。四眼剛生狗崽,小弟小妹都去撫摸小狗崽,鄰居家的孩子看見了,也去摸,被護(hù)崽心切的四眼咬了一口,嚇得他哇哇大哭。家長聽說了,十分生氣,當(dāng)場就想打死四眼,給自家孩子出氣,父親答應(yīng),等四眼把它生的孩子奶大,就勒死它送給他家吃肉,消了家長的怒氣。四眼死了,家里沒有了狗看家護(hù)院,家里又住在深山老林里,真擔(dān)心山里的黑熊或者野豬跑下山來找食物吃,誤闖進(jìn)屋傷了人就糟了。大弟一說有狗崽可以養(yǎng),父親和母親就欣然同意他去鄉(xiāng)下。
等大弟把阿黃抱回來,它跟普通狗真的有區(qū)別,耳朵是尖的,尾巴不愛搖動,你喂給它食物不是立馬吃,等你走了,它湊近聞了再聞,這才肯吃。
阿黃選丈夫十分挑剔,一般公狗入不了它的眼,有一年,它居然跳過銀行將近三米高的院墻,和行里養(yǎng)的大黑狗幽會。被銀行行長發(fā)現(xiàn),贊佩阿黃的彈跳力真強(qiáng)。行里養(yǎng)的大黑現(xiàn)在回憶起來,大概是藏獒的后裔了,它白天不叫,晚上聽見點響動就叫,叫聲洪亮而渾厚,聽了十分瘆人。只是養(yǎng)的年頭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配出后代來。
行長來家里商量父親,阿黃生了狗崽,他要抱走兩只,算是配種的回報。父親沒有立即答應(yīng),說等阿黃生了看看能有幾只。阿黃每次產(chǎn)崽都不會超過4只,難怪父親斟酌著回答行長的要求。
阿黃生下了小青,既不像他的父親是黑色的,也不像它的母親是黃色的,皮毛是黑青色的。行長聽說阿黃只生了一個狗崽,知道自己是要不來狗崽可養(yǎng),情緒有些低落,我們?nèi)叶际指吲d,左鄰右舍,父親和母親的同事知道了,都說是好事,笑著調(diào)侃父親和母親:“雙貓獨(dú)狗,越過越有,你家要發(fā)財了。”
即使阿黃生了一只,行長也央求著父親把這只獨(dú)狗送給行里養(yǎng)著。銀行養(yǎng)的那只大黑狗太老了,說不上哪天就死了,他得盡快尋摸一只養(yǎng)起來。銀行有狗,值夜班的人隨時都能聽見動靜,有異常情況能及時處理,不至于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
父親建議他去獵隊看看,獵戶家養(yǎng)的狗也是出色的,還打趣他,說他們行里的黑狗太老了,種子也不行,只生出小青這根獨(dú)苗苗來。
小青長得虎頭虎腦的,阿黃奶水充足,我們四個時不時的拿些好吃的喂給小青,小青長的圓滾肉嘟嘟的,跑起來像個球在地上滾動,可愛極了。它長到三個月的時候,得了一場病,貌似中暑,母親熬了綠豆湯,大弟喂給它喝。觀察它一天,小青還是蔫嗒嗒的。父親去醫(yī)院買了幾瓶消炎藥拿回來,大弟抱著它,父親給它注射進(jìn)去,期待它能好轉(zhuǎn)。結(jié)果小青是一天不如一天,連食物也不吃了,瘦成皮包骨,站都站不起來。
那時正在放暑假,大概是上午,久不站立行走的小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我們見了都高興地笑起來,小青能好了。它邁著軟綿綿的步子,搖搖晃晃地走進(jìn)園子,沿著小路向南走,走到園子外門站著回望著我們,似有祈求。我們替它打開最外面的園子門,它緩慢地繼續(xù)向南走,穿過草場,走進(jìn)河套,淹沒在草叢中不見了蹤影。大弟弟看見了,不忍心它孤零零地躺在荒草叢中,又把它抱了回來。它無力地躺在院子里,我們幾個看著也難受,感嘆對它采取,想要挽救它的生命,還是沒有把它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看著它慢慢走向死亡,對于我們都是痛徹心扉的記憶,對它有多喜歡,現(xiàn)在就有多傷痛。
它還是倔強(qiáng)地站了起來,走出家門,走過草場,再一次來到了它選好的,極少有人去的地方倒下了,閉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大弟從家里扛著一把鐵鍬,來到小青身邊,挖了一個深坑,鋪進(jìn)去很多青草,將小青葬了進(jìn)去。又找來一塊木板,寫上小青之墓,給小青立了一個墓碑。即使風(fēng)吹雨打,春去冬來,草木枯了又生,還能找得到小青埋葬的地方,便是內(nèi)心的安慰。
小青的病弱大概真是它的父親太老的緣故,它母親后來又生了幾窩狗崽,沒有一只夭折的,都是生龍活虎的長大了,最后一只只被鄉(xiāng)人討要走,流落民間安家落戶,看家護(hù)院去了。
阿黃家看得緊出了名,誰要來我家都要站在大門外亮開嗓門喊幾嗓子,家里有人出來,喊阿黃別咬,阿黃這才走開,想要來家里的人才能進(jìn)來。有時候四叔來,阿黃也不肯放過,每到這時候,四叔一邊搓著耳朵,一邊驚訝:哎呀,你怎么連我都吠叫呢?
我想阿黃一定想回敬四叔:你不是這個家的主人,誰知道你來會干啥?
阿黃認(rèn)得全家人,后來我們一個個走出家,在外地讀書,回來時,阿黃最先跑出家門,眼睛笑瞇瞇的,搖著尾巴迎接我們回家。我結(jié)婚后,大約有三年沒有回家,等女兒長到十五個月時,是小弟特意從大學(xué)放假來我家接我和女兒回娘家。下了車,阿黃看見我,像一個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會撲向我,一會又撲向小弟撒歡,似乎在說:你們有好久沒有回家來了,這次回來一定要多住一些時日。母親看見阿黃向我們?nèi)鰵g,滿臉笑意地告訴我們,阿黃又生了4個狗崽。我急忙想要去看看阿黃生的孩子,母親說它把崽子生在四叔家的草垛里去了??赡馨ⅫS感覺家里為它準(zhǔn)備的狗窩不太溫暖,它自己在喂馬的草垛里掏了一個溫暖的狗窩,保護(hù)自己的孩子安全過冬。
女兒在家是婆婆看著,這次隨我回了邊疆,見不到奶奶天天哭著找奶奶,哭的父親和母親也心疼,父親答應(yīng)女兒只要她不哭,他會找來一只小狗崽給她作玩伴。女兒停止了哭聲,問父親小狗在哪里。父親一見女兒對小狗感興趣,急忙穿上棉衣,戴上帽子,打著手電走進(jìn)暮色中,穿過園子里的甬路找到草垛,阿黃摟著自己的孩子正在睡覺,父親對阿黃說:“把你的孩子給我外孫女看看,然后還給你?!?br />
阿黃用尾巴拍著草桿,雖有不舍,父親從它懷里拽出一只狗崽,它也沒有齜牙警告父親,任由父親把它的孩子揣在懷里抱回了屋。父親到了屋,哈哈笑著,把懷里的小狗露出一個狗頭給女兒看,哪承想,15個月大的女兒居然很大膽地從父親的懷里扯過小狗,拽的小狗嗷嗷叫著,她也不怕,隨后把小狗崽放在炕上,任由小狗崽爬來爬去,她拍著肉乎乎的小手笑著,跟小狗崽玩的忘記了想她的奶奶?;啬锛易畛醯膸滋欤嗵澃ⅫS大度,肯讓父親每天把她的孩子抱走,成為我女兒的玩伴。有了小狗的陪伴,漸漸的,女兒想奶奶這事似乎淡去。
為了方便父親治病,全家搬到縣里居住,阿黃也被大弟帶上車一起走了。剛?cè)タh里,母親怕阿黃亂跑,不知回家的路,她也無處尋找,只好把阿黃拴在院中,讓它慢慢熟悉新環(huán)境。哪承想,阿黃掙脫了拴它的繩索跑了。全家人都很替阿黃擔(dān)心,怕它跑丟了,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或者被車撞了,家里人發(fā)現(xiàn)不及時,沒有人相救就糟了。
大弟弟在附近找了幾天也沒有發(fā)現(xiàn)阿黃的身影,最后是住在老家我家房子的三舅母打來電話,說阿黃跑回老家了。家里人都驚嘆阿黃的記憶,它是怎么做到的,能記住回老家的路?要知道,縣里與老家相距三百里的路程。
大弟聽說,怕無人照顧它,急忙開車回去接阿黃回家,結(jié)果阿黃又跑回了老家,守著老房子不走。大弟接了三次,阿黃沒有接受家人的安排,照著原路又跑回了老家。人狗語言不通,無法理解阿黃的想法,大概它要守著老房子,守著一個人留在鄉(xiāng)下上班的妹妹吧,也或者留戀在老家的自由生活,可以自由的去北山獵獵小動物解解饞?
洋洋三歲時的那年暑假,我領(lǐng)著女兒回老家,八月初小妹即將開學(xué)上班,老家鄰居打來電話,告訴妹妹阿黃死了,死在了北山坡。小妹接到電話,急忙買了回老家的車票,安葬了阿黃!
小青葬在老屋的南邊,阿黃葬在老屋的北山坡,從此以后母子兩個守著老屋長眠!
“不吠家中人,不在家中亡!”這是狗的天性,它對生活在一起的家人有深厚的感情,對家里人不會吠叫,死了怕家人里難過,會選擇獨(dú)立離開。
回顧與阿黃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阿黃夜夜守候在院子里,讓全家人能睡個安穩(wěn)覺。吃的也只是家里的殘羹剩飯,饞肉了也只能自己跑到山中去獵。我回報它的微乎其微,狗窩不夠溫暖,飯食不夠好吃,離開的那一刻,一定很想見見家里的人吧?你那么孤獨(dú)地離去,即使過了二十來年,每每想起你,也是心痛。此時我是滿懷愧疚之心,寫下此文,告慰離世多年的阿黃,若是有來生,你與我相遇成為一家人,我一定回饋你的忠誠,給你準(zhǔn)備一個結(jié)實又溫暖的狗窩,我吃什么也給你吃什么,決不辜負(fù)有緣相遇成為一家人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