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農(nóng)歷正月十四中午，女兒下班回來和我說，媽媽，我朋友家房地產(chǎn)開發(fā)做宣傳，請平頂山市豫劇團(tuán)來演出三天，下午開演，你抽空去看吧。
　　 剛剛下完一場大雪，路上的積雪已經(jīng)用撒鹽、車鏟的方法清理干凈，但路檐上的人行道，積雪還很厚。我吃過午飯下樓，心想這么低的溫度，路上結(jié)冰騎電動車不安全，路程不算遠(yuǎn)，就走路去吧，全當(dāng)鍛煉身體了。
　　 時間尚早，戲臺下人不多，主家已經(jīng)擺好凳子，舞臺上幕布一層一層拉開，隱約可以看到后臺演員正在化妝。舞臺的一角，掛著一塊小黑板，上面寫著下午演出曲目《穆桂英掛帥》。我找個位置坐下，靜等大戲開場。
　　 《穆桂英掛帥》是戲曲界的泰斗曲目，很多劇團(tuán)都把她作為開場曲目?！赌鹿鹩鞄洝肥俏覐男】吹酱蟮?，他是楊家將一門忠烈故事中又一個人物出場的故事。講述了穆桂英和楊宗保在穆柯寨狹路相逢，穆桂英對楊宗保一見傾心的愛情故事。穆桂英的機(jī)智勇敢，有膽有識，敢愛敢恨最終俘獲了楊宗保的心。而楊宗保私自招親違反軍令，要被父親楊六郎推出轅門斬首，穆桂英來到大帳，救下楊宗保。邊關(guān)吃緊，六郎深陷敵營，身懷六甲的穆桂英掛帥出征，最終大破天門陣。
　　 從小就被楊家將一門忠烈的故事感動得熱淚盈眶，熱血沸騰，就想著自己如果能仗劍走天涯，救國救民該多好。那本《楊家將》小說是我對這部戲曲故事的啟蒙。
　　 我從小酷愛戲曲，因為小時候沒有其他娛樂節(jié)目。河南戲曲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陪伴，我們那里有好多老日子會。我們大隊的，相鄰大隊的，還有離家十幾里路二十幾里路的，只要能去的地方必去。有句話說：懂得看門道，不懂得看熱鬧。我很小的時候就特懂戲，有些大本頭的戲（大本頭就是連續(xù)劇的意思），無論從哪開始看，我一看就能懂。
　　 每年過完年，大姨家大隊都唱大戲。我和姐姐每年都要去大姨家看戲，姐姐把衣服褲子脫了洗干凈，在院子里攏一堆火，把衣服褲子烤干，穿的干干凈凈。而我，穿著臟兮兮破衣爛衫，不管三七二十一，高高興興的跟著就走，姐姐大了不好意思，看一場兩場就回家了。我的戲癮太大，也不知什么不好意思，總是看到大戲結(jié)束。
　　 那年我們大隊唱大戲，三天三夜唱的就是《劉墉下南京》。從劉墉在朝的清正廉明到皇帝把他貶到南京，從京城出發(fā)《行路》《害祿》《坐堂》《降香》《搶棺》》在南京坐堂斷案。故事情節(jié)曲曲折折，彎彎繞繞，對白，唱段，老生，小生，花旦，武生，武丑。真的是你方唱罷我登場，鑼鼓喧天環(huán)環(huán)相扣，整整唱了三天三夜，我整整看了三天三夜。
　　 大戲結(jié)束好久之后，我還沉浸在戲曲中。每天干活兒回家，我都會在房間里偷偷表演一番。把床單系在腰間當(dāng)裙子，專門折的一面長一面短，系在腰間能拖住地。用枕巾當(dāng)水袖，邁著小碎步，心里無聲的打著鑼鼓點，轉(zhuǎn)圈，前進(jìn)，后退。出場，入場，無聲的唱著唱詞。表演《大祭樁》黃桂英路遇婆母那一段，我都會跪下來模仿。不過，這一切都是偷偷進(jìn)行，否則會被母親罵得很慘。
　　 我愛模仿《木蘭從軍》里，誰說女子不如男和見元帥這兩段。劉大哥講話理太偏，誰說女子不如男?；咎m羞答答施禮拜上，尊一聲賀元帥細(xì)聽端詳。這耳熟能詳?shù)慕?jīng)典唱詞，大多數(shù)喜歡戲曲的人都會哼上兩句。俺從小就覺得花木蘭是古代的巾幗英雄，她的忠孝節(jié)義和英勇無畏精神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女兒小時候教她讀《木蘭辭》，外孫女學(xué)的第一首詩詞是《沁園春?雪》，第二首就是《木蘭辭》。
　　 我會賺錢后買了臺四喇叭的收音機(jī)，我們那里沒通電，就得裝電池聽，母親節(jié)約，總是不讓聽。但是我其他可以不聽，每天晚上河南廣播電臺新聞廣播之后的戲曲節(jié)目，只要在家，雷打不動，一天也不落下。無論什么劇種，我都喜歡聽。豫劇名家常香玉老師的《木蘭從軍》，馬金鳳老師的《穆桂英掛帥》，崔蘭田老師的《秦香蓮》，閆立品老師的《秦雪梅吊孝》，虎美玲老師的《大祭樁》，李金枝老師的《淚灑相思地》，還有張寶英老師，唐喜成老師，劉忠河老師，牛的草老師等等……太多太多，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還有曲劇名家張新芳老師的代表作《陳三兩》。越調(diào)申鳳梅老師的代表作《諸葛亮吊孝》。這么說吧，無論是哪個演員，哪個劇種只要是戲曲，俺都愛聽。經(jīng)典的黃梅戲《女駙馬》和《天仙配》俺都喜歡聽。那膾炙人口的唱段和優(yōu)美的旋律聽的讓人忘乎所以。雖然每晚都是戲曲選段，但是俺百聽不厭。
　　 曲劇《陳三兩》也是我的最愛。那優(yōu)美的旋律，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張新芳老師的嗓音獨特，雖然粗獷、沙啞，但那是她獨特的特色魅力。在一個公堂之上，優(yōu)美的唱腔及旋律，把故事情節(jié)表演的淋漓盡致。我走路時，干活時，就會情不自禁地哼出：陳三兩邁步上公庭，舉目抬頭看分明……只是輕聲的哼，不敢哼出聲的原因是調(diào)子跑了十萬八千里。
　　 我的這一愛好在婚后被丈夫扼殺。因為婚后日子艱難，每天都在為生計奔波，不像小時候那么自由，小時候雖然很窮，雖然有很多活要干，但只要是老日子會，母親就會放假三天。就算是上學(xué)，學(xué)校也要放假三天。
　　 婚后就不一樣了，處處事事都要親力親為，有時候大戲就在門口，也靜不下心來好好看了。還有就是丈夫，他不愛好戲曲，也限制我的愛好。每次有大戲，白天需要忙碌，我就晚上去看，每次我去看戲，回來就會被打，我是被家暴的親歷者。有幾次還跑到會場吵鬧。
　　 1995年的二月十五老日子會，女兒三歲。白天忙農(nóng)活沒空去看，晚上我想去看戲，那時候的天氣乍暖還寒，帶著女兒怕凍著，女兒小也看不懂戲。我想把女兒留在家里讓丈夫幫忙照顧，丈夫不愿意幫忙，不讓女兒和他在家，我就背著女兒去。會址在我娘家村里，但從娘家去比從婆家去還要遠(yuǎn)。我們都是在水庫的上游住，娘家在山里，婆家在水庫邊上，會場也在水庫邊上，順著水庫邊的小路，大概有三四里路。
　　 我背著女兒前面走，誰知道他跟在后面罵罵咧咧，不幫忙背孩子不說，還各種指責(zé)謾罵。我從小被母親罵著長大，不會罵人，也特討厭罵人。本想著隨便他怎么樣，自己不吭聲就是了。誰知他越罵越起勁，直到最后大打出手。在我的婚姻里，我的懦弱和退一步海闊天空害苦了我。那晚，我發(fā)誓，以后再也不看戲了。
　　 從那次之后，我徹底放下了我的愛好。遠(yuǎn)處的老日子會徹底不去，家門口的老日子會，我就包粽子，炸油餅去賣，再后來，我就賣米線，熱干面，一心只想著賺錢，養(yǎng)娃。戲是再也沒看過，慢慢地就忘記了。
　　 重拾愛好也就這幾年，艱苦的日子漸漸遠(yuǎn)去，女兒上學(xué)畢業(yè)了，成家了，我又有機(jī)會看戲了。
　　 舞臺上，那昂揚頓挫，旋律婉轉(zhuǎn)唱的是人間百態(tài)。那緊鑼密鼓，舞刀弄槍唱的是保家衛(wèi)國。我的心情隨著劇情變化、劇中故事情節(jié)變化、人物的感情流露變化，或哭或笑或恨，但最后都會長舒一口氣，感嘆一句，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