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我在深圳那些年(散文)
2016年秋天,我初中畢業(yè),沒考上高中。父親讓我復讀,我選擇跟著堂哥劉東去深圳。堂哥在深圳寶安一家皮革廠干過。過年回村,一身藍色西服,腳蹬锃亮的黑鞋,頭發(fā)做了造型,口音也變了。他在深圳混了幾年,開春的時候,他家蓋起五間亮堂堂的大瓦房,砌了高墻,大門口左邊一棵杏樹,右邊還是一棵杏樹。村里長輩人說,劉東家那兩棵杏樹是招財樹,劉東如果不出去闖一番,就和他爹一樣,窩在山溝里,一輩子與土坷垃打交道。
我家門前也有兩株樹,棗樹。秋天,枝頭小棗密密匝匝,一派豐收景象。父親聽村人說劉東家的杏樹,也在飯口上說我們家的棗樹。我就坡下驢說,我跟劉東哥出去,父親拗不過我,說,到大城市多長個心眼,混不好就回來。最后那句話,把我的淚水引下來了。別看父親平時對我十分嚴厲,動不動就訓斥,破口大罵的,關(guān)鍵時刻還是愛我的。不管咋樣,我想出去走一走,窩在山溝里出息不了人。
我們坐兩天一夜的綠皮火車,說實話,我第一次坐綠皮火車,咣當咣當,晃得人腦仁都疼,昏昏欲睡的。買的是硬鋪座兒,躺不得,不像有臥鋪的車廂。第一次出遠門,也沒經(jīng)驗。不知道洗手間在哪,憋得兩蛋生疼,只好小聲問堂哥,廁所在哪?堂哥用手一指,我硬著頭皮找了過去。媽呀!廁所怪小了,不過,比家里的露天廁所干凈。稀里嘩啦解決完,抖了抖家什,舒服多了?;氐阶唬б馀派降购Ru來,我抱緊身子,頭依在椅子上沉入夢鄉(xiāng)。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管不了許多了。既來之則安之。不清楚火車走了多久,從白晝到黑夜,再迎來黎明。反正,我是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天光大亮。車窗外是一片綠樹婆娑,鮮花怒放的城市。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堂哥,到了嗎?堂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嗯,快了。這是哪里???堂哥說,下一站就是深圳。
下車又倒了幾次車,終于抵達深圳寶安。那時節(jié)的寶安,廣場盛開著火紅的三角梅,2—4米高的紅樹,清秀挺拔,綠葉葳蕤。天藍,云白,怡人的空氣,一掃我旅途的疲憊。時近中午,堂哥帶我走進一家小酒館,幾樣當?shù)氐娘L味小吃,色香味俱全。堂哥說,吃吧,又不是天天吃館子。我這才大快朵頤起來,說真的,這幾樣風味小吃,我一輩子忘不掉。我文憑低,好點的單位根本不要,堂哥所在那家皮革廠又不缺人,這家廠子環(huán)境不錯,伙食也好,工人們基本上每天能吃到兩菜一湯,工資一個月三千,劉東磨破嘴皮子,求車間主任,對方就是不吐口。堂哥說,要不,你就送外賣。餓了么,美團,還有必勝客都在招騎手。不用高學歷,身體健康,普通話說清晰就行。月收入一萬元,不在話下。另外,你先落實一下住的問題。堂哥很快聯(lián)系到一家合租房,家用電器,啥也不缺。三個人合租,一個月三百。多是不多,我兜里帶的錢,只能交兩個月房租,燃眉之急,趕緊找份工作,不然喝西北風也不趕趟。堂哥給我?guī)硗肟?,一只小電飯鍋,一只電磁爐。做飯燒菜的用具妥了,堂哥說,你這小間狹窄,買一張折疊床即可。折疊床也不貴,我立即去商場買了,安置妥當。總算有個落腳地兒,剩下的就是找工作,努力工作。
萬般無奈,我只好到美團報道,美團招人,只要身體健康,沒什么傳染病,有高中文憑就行。我沒讀過高中,咋整?我實話實說,求隊長留下我。隊長上下左右打量我一番,嘆了口氣,唉!行吧,出來混不容易。反正你努力一把,別讓我失望。
隊長分給我一套美團的黃色工作服,配一輛八成新電動車。初次接觸這個行業(yè),對于寶安區(qū)也是陌生。按照訂餐地點,找到寶安區(qū)那個訂戶。她家住五樓,步梯樓。等我準備敲門時,女的來電話讓我將餐盒放在小區(qū),剛回到美團,又接到訂單,另一個騎手蘇寧主動搭訕,他接得單也正好和我一個方向。我們搭伴去了,不費周折,順利送到訂戶,我也灰心過,甚至想父母,想逃離深圳。既來之則安之。深圳有巨大的發(fā)展市場,肯付出,不怕吃苦,就業(yè)不是問題。這些騎手來自各個城市,山區(qū),很容易混熟,同是天涯淪落人,做起事來不苛刻,互幫互助,這讓人在異鄉(xiāng)的我,少了想家的惆悵。
干到一個月,就開了七千多元,我將六千元寄回家,自己留一千,做生活費。租得房子,需要交房租水電費。我省吃儉用,出門在外,想得最多的是,父母年歲大了,多賺點錢,寄回去,貼補家用。在寶安,我每個月往家里打四次電話,長途話費貴,每回母親都說不上幾句,撂下話機,她心疼花錢。母親叮囑我,干活注意安全,過年早點回家。
我在寶安第四年,拿到駕照,買了一輛二手面包車,租了一個四十平的房子,干起快遞。雖然比送外賣操心,可有了自己的實體店,累也快樂著。2016年夏季,我招了兩個工人,專門幫我發(fā)貨,送貨。其中就有一個東北女孩,云朵。在一起日久生情,那年年底,我?guī)г贫浠亓死霞?,拜訪她的公婆,父母對樸素的云朵姑娘很滿意,云朵一進門,就幫母親做家務,手腳干凈利索,母親樂得合不攏嘴,父親揣著一盒玉溪煙,逢人就遞一枝煙說,俺家臭小子,領(lǐng)媳婦回來了。
第二年,五一節(jié),我和云朵在老家置辦酒席,扯了結(jié)婚證,而后返回深圳繼續(xù)創(chuàng)業(yè),直到云朵大著八個月肚子,待產(chǎn)期,我才轉(zhuǎn)租了原先的房子,開著那輛在深圳陪伴我五年的面包車,拉著云朵回歸故鄉(xiāng)。在老家的小鎮(zhèn),重新開了一家快遞公司。塵埃落定之后,我和云朵經(jīng)常想起在深圳的日子,那時候很苦澀,很顛沛,但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充滿激情。很懷戀那片朝氣蓬勃的土地,以及那里熱忱洋溢的人,惟愿,你在他鄉(xiāng),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