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沙漠拉長一個小人物的身影(隨筆)
“再小的個子,也能給沙漠留下長長的身影;再小的人物,也能讓歷史吐出重重的嘆息。”我仿佛看見夕陽西下的那個傍晚,余秋雨先生站在王園箓的墓塔前眉頭緊鎖。
王園箓,一個為了謀生而做道士的平民百姓,機緣巧合當了敦煌莫高窟的家之后,改寫了莫高窟的歷史與命運。他也是一個人物,況且,還有一個文化作家,為他說出這番最客觀的評語。不過,其中的感慨更讓人也跟著嘆息,歷史發(fā)生了,只能無奈,留下感慨而已。
王園箓認為莫高窟的洞窟里應當繪上唐玄奘西天取經的故事,于是找來工匠刷去壁畫、打毀塑像,覺得一個個洞窟太憋氣,將他們打通成為走道……一幅幅精美絕倫的壁畫、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塑像,隨著王園箓的指揮棒及工匠的草刷和鐵錘灰飛煙滅。他當時一定認為自己艱辛、偉大,內心充滿了自豪感與成就感。
小人物,大構想,一開始就決定了構想只能是構想,甚至的妄想,破滅是遲早的事。再加上,他趕上了一個帝國橫行掠奪的時代,一切都必然是悲劇。
后來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來了,帶著翻譯湖南湘陰人蔣孝琬來了,兩人勸說、糊弄、誘惑、欺騙,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最后王園箓在三十英鎊的誘惑下與斯坦因達成了莫高窟經書畫卷的交易。九千多個經卷、五百多幅繪畫,打包裝箱花了整整七天,打成了二十九個大木箱,然后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這一去,它們便走出了國門,走進了倫敦的博物館,靜靜地躺在異國他鄉(xiāng)向世人展示著中華千年的輝煌與屈辱。
一個人就決定是一筆中華民族遺產的買賣,在今天簡直不可思議,但在那個時代,卻是真的。這比列強的強取豪奪還痛心,簡直就是諷刺,諷刺就像一把刀,直戳心窩。
可憐的30英鎊,真的是弄出一個驚世的大笑話來。笑話,我們常常也跟著哈哈哈,但這個笑話,卻讓人“哈哈”不起來啊。
他也有著苦惱。或許王園箓也覺得冤屈和無奈。自己平時靠化緣維護著莫高窟,在發(fā)現藏經洞的經卷后曾經拿到知縣那里鑒定,是官員心疼運往省城的運費要求原地封存。后來藏經洞里也有文物送往北京,結果呢,沿途官員粗糙捆扎,隨意盜取、撕扯。軍閥混戰(zhàn),處處戰(zhàn)火的年代,送往北京的經書能否安然到達又豈是一個平民百姓能左右的。所以,余秋雨先生在《道士塔》中暢想,如果斯坦因的車隊被攔下,全部都停在蒼茫夜色里由他掌管。但是,明天將該去何方?這里也難,那里也難,他左思右想,最后也只能跪倒在沙漠里,大哭一場??蘼?,像一匹受傷的狼在黑夜里嗷叫……
沙漠,不僅僅是留下一個個探索者的身影,那些被沙漠拉長的身影,讓我們敬佩。但可憐的王園箓,也目視著運輸文物的車隊在沙漠深處消失,他感慨的是手中畢竟賺取了30英鎊。他用不著在沙漠里奔走,只消一筆交易。這個身影讓人唾棄。如果他再想想,覺得不對,邁開腳步去追趕,這個身影也都還有意義,可惜,歷史無法假設,王園箓的身影被沙漠拉長,也被沙漠吞噬了。
至于蔣孝琬,作為一名翻譯,定是個知識淵博、見多識廣之人,他比王園箓明白莫高窟經書畫卷的價值和意義。想著他不余遺力地為斯坦因與王園箓周旋的嘴臉格外讓人憎恨,雖然就算他不為斯坦因服務也有可能會出現張孝琬、李孝琬……
翻譯拿到多少錢,不知,但良心已經被熏黑,不在于錢的多少。.
很遺憾,多年前游覽莫高窟時沒有拜讀余秋雨先生的《道士塔》《莫高窟》。否則,我定不會把莫高窟當作一般名勝古跡輕松游覽,我會帶著無比復雜的心情去體會、去窺探這活了一千年的生命?;蛟S,我也會在莫高窟門外王園箓的墓塔前停留幾秒,投去鄙夷、同情的目光。
其實,余秋雨的這段話,是一種溫暖的諷刺,或許王園箓太窮了,真的需要那30英鎊改善他的生活。一個人的身影,也許就不應該留在沙漠里,行走在繁華的街道,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