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愛人剛一踏進售樓大廳，還沒等門口的禮儀小姐向我們示意問候完畢，一個身高體胖、涂著鮮艷紅唇的售樓小姐就滿面春風地撥開人群，撲了過來：“哥、姐，來來來……咱們到里邊坐。”她邊說邊伸手鉗住我們兩人的胳臂，不容我們有絲毫遲疑，就往里拽。
　　 我們像兩個做錯了事等待被她處罰的小學生，懵懂地被她牽著，穿過熙熙攘攘的看房人群，來到大廳后邊角落里的桌旁：“坐吧，哥、姐！”然后把桌上的一疊房屋結構圖塞到我們手里：“你們先看看，喜歡什么樓層，什么格局，多大面積，我給二位倒點喝的，是喝茶或是咖啡？”沒等我們回話，就噔噔噔踩著震顫的地板，風一樣旋到服務臺，倒了一杯咖啡和一杯茶水，放到我們面前。
　　 我和愛人面面相覷，都以為是和對方相熟的，便相視一笑，等待著劇情的發(fā)展。
　　 “我叫夏羽，夏天的夏，羽毛的羽，哥和姐叫我小夏就好了?！?br />　　 “好名字，只是你這根羽毛似乎有些分量?！蔽覍λ@種近乎于霸道的銷售接待方式有些不悅，便故意打趣她，以嗔怒她對我們牽臂的褻瀆。
　　 “討厭，哪能這樣當面打趣一個女孩子啊?！睈廴嗣δ梅课菪Ч麍D撩了我一下手臂，示意我話語的不得體。
　　 “沒關系姐，哥說得對，我是有些超重的，沒辦法，下過多次決心，就是減不掉，真羨慕姐的身材，好骨感啊?！?br />　　 “其實我也不瘦，只是脫了軍裝，穿著這身便服，顯得有些松垮，看著像是瘦些?！?br />　　 “感情姐還是個軍人呀？”
　　 “我們都是當兵的，平時沒時間，今天正好禮拜天，過來看看，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有無合適中意的房源。”愛人邊回答了她的問話，同時也說明了來意。
　　 “哎呀，我就說嘛，哥、姐一進門我就發(fā)現(xiàn)氣質(zhì)不一般，原來二位都是扛槍保國最可愛的人呀！看來我和軍人真是有緣分，昨天我就接待了兩對軍人，而且都簽了購房合同，你們軍人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痛快、利索，看上就買，決不膩膩歪歪，拖泥帶水?！?br />　　 “也不是所有的軍人都利索，像我們兩個，怕就要讓你失望了?！?br />　　 “那是為啥啊哥？”
　　 “因為哥是羅鍋上樹——前（錢）缺。”
　　 “您真幽默啊哥，一看你們就是不缺錢的主?！?br />　　 “這也能看出來？我們真不能和地方上的土豪們比，也不做個生意，只靠那點死工資，孩子又要上學，花錢的地方多著呢，那點工資也只能勉強糊口而已?！睈廴艘残χ鴧s極認真地打斷了她的恭維。
　　 “謙虛，二位真是謙虛……”
　　 經(jīng)過一番對比篩選，愛人指著一套中意的房源向她說，就這套吧，我喜歡三個臥室都在陽面的。
　　 “姐！您好眼光！不瞞您說，我選中的也是這樣的結構，房間設計堪稱精典，能把三個主臥都安排在向陽面，而且又兼顧到其它廳室的采光合理性，是我干售樓行業(yè)以來絕無僅有的，前幾天開盤那天，我就定了兩套。”她邊說邊豎起大拇指，以肢體語言疊加夸獎愛人的眼光和房間的優(yōu)化布局。
　　 “那現(xiàn)在能看房嗎？”
　　 “能?。●R上出發(fā)，就等姐了。有兩家選好和你們同單元的，早在外邊候著呢，姐不定，我不給他們跑腿。”她順勢從墻上折下那一盤大鑰匙，并在手中得意地搖晃著，隨即發(fā)出嘩嘩啦啦的響聲。
　　 出得售樓大廳，果然有幾個挽著褲腿，鞋底沾著泥巴，似是剛丟下鋤頭就到售樓部選房的鄉(xiāng)下人跟了上來。
　　 “這是幾個附近鄉(xiāng)下的農(nóng)民，說是給兒子買婚房的，都跑了好幾趟了，膩膩歪歪的定不下來。他們都是選的一樓小戶型，不值幾個錢，讓他們在樓下等著吧，我先給姐上三樓開門看。”夏羽用一只手，遮住半張嘴，趴在愛人的耳邊嘀咕。
　　 “不用，咱們反正順路，你先給他們開門看吧，都是看房客，人家又是先來，我們今天也沒什么事，有時間?！睈廴讼袷菦]有領了她的情意。
　　 房子結構和效果圖一致，設計安排的確精致。她替我們對每個房間都進行了形象又具體化的構想。什么地板要貼什么牌子的，吊頂要打制什么造型的，墻紙要粘什么顏色的，沙發(fā)千萬不要買真皮的，看著高檔，使用起來冬涼夏熱，又不好打理等等，使我和愛人都處在她描繪的一個虛幻而美麗的圖畫里。接下來的事，對我們這對涉世未深的選房生瓜蛋來說，簽合同，交訂金，是唯一的選項。
　　 在交房屋鑰匙那天，我和愛人如約來到小區(qū)。剛下車，就見夏羽邊招手示意邊跑向我們：“哎呀！總算等上哥姐了，鑰匙還沒拿到手吧，這房子可不能要，房子的結構有問題，我老公找了個風水師看了，大不吉利，有個臥室的門正對著衛(wèi)生間的門，在居家風水上是犯了大忌、沖了太歲的，快，退了吧。在前邊拐個彎有個樓盤馬上開售，房屋結構相當完美，而且價格比這里有優(yōu)惠，在我手里售出的五十幾套房客，大多都選擇了退房，姐，別猶豫了，馬上辦理退房手續(xù)吧，我在這里等著你們。”
　　 “簽了合同，交了訂金，還能退嗎？”愛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一臉愕然。
　　 “能的！沒拿到鑰匙之前，都是可以退房的?！?br />　　 “可我記得簽了合同，交了訂金，如再反悔退房是要扣除百分之五十訂金的?！?br />　　 “不怕姐，這邊扣除的訂金，我在那邊給您雙倍補償?！?br />　　 “你能說了算嗎？”
　　 “不瞞您說姐，我已經(jīng)不在這里干了，老板不是個東西，說好的賣一套房給我多抽幾個點，昨天結賬時他又反悔不算數(shù)了，那么大一個老板克扣我這點辛苦錢，真可惡！昨天我一氣之下炒了老板的魷魚，即將開盤的新樓老板，是我的一個同門堂哥，已任命我為銷售部副經(jīng)理，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我望著正唾沫星子飛濺的夏羽，忽然想起“矛與盾”的寓言典故，雖然這件事和“矛與盾”的典故有事物上的差別，但這種善變、自己抽自己耳光的變色龍嘴臉，總讓人感到啼笑皆非。
　　 在愛人與她商榷不知所措時，我悄悄拿上售樓協(xié)議，溜進了售樓大廳。
　　 一個帥氣的小伙接待了我，我向他詢問夏羽的情況，他告訴我說，她已經(jīng)被公司開除，起因是她把其他同事售出的部分房源業(yè)績，都無理取鬧的算在了她的名下，并且在提成時必須要高于其他同事兩個百分點，原因她是首個銷售元老，勞苦功高，否則就是不公平。弄得雞飛狗跳，同事間矛盾重重，經(jīng)理一氣之下，給她結賬讓她走人了。這不，聽說一大早在小區(qū)外攔截她售出的房源客戶吶，到處宣揚我們的樓間結構設計不合理，影響居家風水，哄騙客戶退房等等。
　　 我掏出手機給愛人發(fā)了條微信：鑰匙已拿上，速進售樓大廳，辦理房產(chǎn)證手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