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存在主義派小說的技巧創(chuàng)新(賞析)
存在主義派小說技巧的創(chuàng)新
卜奎老人(編著輯錄)
存在主義小說,為適應表現(xiàn)自己的主旨,也創(chuàng)造了一系列的新的手法。據何仲生、項曉敏等先生的文獻的總結,具體說來有以下幾種:
一,整體構思的極限境遇模式
前面說過,現(xiàn)代派小說一般都避開常態(tài),而選取超常的狀態(tài)。極限境遇,是把人物放在極為特殊的情境之中,這常常是對靈魂的拷問。如薩特作品的環(huán)境描寫,是要表述存在主義人學的基本觀點:世界荒謬,人生孤獨。他認為每個自為的人處身自在的世界中,常常遇到的是障礙、限制和奴役,感受的是反感、惡心和孤獨。薩特把這種作品中的環(huán)境條件稱之為“境遇”描寫。因為作為主體的人,只有在特殊境遇中,才能作“自由選擇”。他稱自己的劇作為“境遇劇”,就被視為一種戲劇新品種??梢姡秤雒鑼懺谒奈膶W作品中占有極重要的位置,如短篇小說《墻》中的革命戰(zhàn)士,面對的是被判死刑、等待槍決的荒謬世界;《恭順的妓女》中的麗瑟,處身于威脅和利誘的嚴酷包圍之中;《蒼蠅》中的王子長大歸來,面臨的極限處境,是違抗神意,殺掉犯罪的母親和篡位者,還是服從神意,妥協(xié)讓步?《死無葬身之地》的極限境遇,是游擊隊員們招供、活命、成為懦夫,還是忍受酷刑、寧死不屈?他們在生死攸關的分界線上,在考驗獨立意志的尖銳時刻,仍能堅持自由選擇,表現(xiàn)出存在主義人學的最終勝利。
加繆的小說,也是如此?!毒滞馊恕分兄魅斯獱査鞯脑庥?,最初還算正常;而在突發(fā)事件中,他開槍致人喪命,則屬偶然。正是這人命官司,使他身處面臨死刑的極限境遇。生死對人的考驗,實在是太嚴重了,逼得他靈魂深處產生震蕩,不能不明確地表明自己對生死的態(tài)度。正是他面對死亡的態(tài)度,才把存在主義的哲學思想表露無遺。
《鼠疫》是假想的情境,特殊而又特殊。大瘟疫,大災荒,人人自危,在劫難逃,每一個人的身體都要經歷這場考驗,每一個人的靈魂都要經歷這場拷問。里厄醫(yī)生正是在這場大災難中,思想得到了改變與升華。
存在主義小說之所以要設定一個極限境遇,這是與他們要表現(xiàn)自己的哲學思想的意圖分不開的。他們的哲學思想,都是關系到人生、世界、哲理的等大問題的;如果想通過小說中人物體現(xiàn)這些思想,非一般的遭遇、經歷所能完成。普普通通的日常生活,瑣瑣碎碎的凡人小事,不可能震蕩內心,不可能觸及靈魂。如果要揣摩他們構思過程的話,那一定是先把要表達的思想,在頭腦中孕育成形,然后才去設計人物的境遇;可以說,這類寫作,“主題先行”的意味很濃。
二,符號化人物形象
同選擇構思模式的原因一樣,存在主義小說中的人物設計,也同樣是符號化的。也就是說,這些小說人物,都是體現(xiàn)作者哲學思想的模特;同時,他們又是作者的代言人。薩特認為“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是痛苦的”,用來體現(xiàn)這一思想的人物,都是他的小說中的主要人物形象。
《惡心》寫與社會生活隔絕的主人公羅康丹,有一天突然感到他周圍存在的一切都令人惡心。他覺得存在毫無意義,就連他自己對這個世界來說也是多余的。小說顯示了主人公對荒誕世界的“深深厭倦”,對現(xiàn)實的惡心感,不可知感,恐懼感,迷惘感,對生活的陌生感以及孤獨感。他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上,隨時隨地都對客觀事物產生懷疑與恐懼。他覺得這個世界污穢丑惡,人人都萎靡不振,渾渾噩噩,彷徨苦悶,感到生活毫無意義。這些,可以說都是作者思想對人物思想的復制。理解了羅康丹,也就把握了薩特的思想。
同樣,基于這種思想,《墻》中的伊比埃塔面對死亡,那樣超脫與坦然,也準確、鮮明地體現(xiàn)了薩特的哲學思想。這個人物,他不肯出賣雷蒙·格里,有了一套“薩特式”的解釋:“毫無疑問,我仍然敬重他,他是一個硬漢??墒沁@不是我愿意代替他死亡的理由,他的生命并不比我的生命更有價值;任何生命都是沒有價值的。人們叫一個人貼著墻站立,然后向他開槍,直到把他打死為止,這個人到底是我還是格里還是另一個人都是一樣的。我知道的很清楚,對于拯救西班牙他比我更有用,可是我不在乎什么西班牙,什么無政府主義,什么都不再重要了。雖然如此,我卻仍然在這里,我可以出賣格里來挽救自己的性命,而我拒絕這樣做?!蓖瑯樱瑢τ诳词睾蛯弳栒?,那些西班牙的長槍黨來說,伊比埃塔的“自我”注視到的是:“這兩個拿著馬鞭、穿著長靴的家伙,他們也是終于要死的人呀。他們死得比我遲一點,可是也不會十分遲。而他們卻整天在文件上找別人的名字,他們追捕一些人,把這些人關起來或者消滅掉;他們對西班牙的將來和別的許多問題都有他們的意見。他們這些渺小的活動在我看來是令人厭惡而且滑稽可笑的……”這種解釋,令人感到非同一般,好像他的軀殼里裝的是薩特的靈魂。
薩特的哲學思想的另一重要內容,是強調個人的“自由選擇”,在他的小說里,就寫了能夠體現(xiàn)這一思想的人物。薩特認為,盡管每個人都是荒謬世界中痛苦而孤獨的個人,但個人不是任憑擺布和無能為力的。每個人都有獨立意志,能夠通過行為選擇,走自己的道路,把握自己的命運,創(chuàng)造自己的未來。在薩特的人學詞典中,“存在”并非“在”的同義詞,那種以為人既出生就叫存在的觀念是不對的。倘接受神性、人性或某種理性的支配而盲從他人,便是失去自我,算不上真正的存在。此外,自由選擇也不能一次完成,而是要不斷選擇。人從搖籃到墳墓,是一個不斷自由選擇的行為系列。如果以為作了一次選擇,就固定為這種存在者,那就要因停滯而僵化,也就終止了存在,從存在變?yōu)椴淮嬖?。所以在存在主義者面前,永遠有一個等待他去自由選擇的空白,直到死亡為止。死亡,是一個最困難的選擇,極限性的選擇,是不斷選擇鏈條上的最后環(huán)節(jié)。薩特把這種自由選擇的人物稱為“真實人物”。如短篇小說《艾羅斯特拉特》中,描寫惡人保爾·希爾拔自食惡果,因為他作了惡的自由選擇?!渡n蠅》中的厄勒克特拉,是一個自由選擇于先,投降妥協(xié)于后,只作了一次選擇的悲劇人物?!督]》中的三個鬼魂互相追逐,表現(xiàn)了犯罪者身陷精神地獄,也說明了自由選擇者必為后果負責的道理。《臟手》中雨果的所為,則是追隨極左路線,又終被極左分子除掉,表現(xiàn)了盲目選擇的尷尬和絕望。
存在主義小說中,人物的許多話語,實際上是在代作者宣講。在加繆的《局外人》中,莫爾索在獄中和神父的辯論是最精彩的部分。他們之間唇槍舌劍,圍繞人生一些根本問題展開辯論。莫爾索把存在主義的自由觀、本位觀表達得非常清楚,作者讓莫爾索以“勝利”而告終,以昭示存在主義思想的正確。
三,對比反差
任何事物,如果孤立存在,還不易顯現(xiàn)它的特點;只有在與相對、相關的事物對比時,才能凸現(xiàn)其與眾不同的特異之處?!毒滞馊恕窞榱吮憩F(xiàn)人物對現(xiàn)實的“局外人”態(tài)度,作者使用了對照的手法。小說采用了三重對照。第一,是人物的態(tài)度與人物境遇的對照。存在主義文學家總喜歡為他的人物設置一個能對人物發(fā)生影響的特定性情景,然后再集中筆力表現(xiàn)人物在規(guī)定情境中的心理和行為。奔喪、結婚和判刑這三件事,是加繆為他的人物設置的規(guī)定情景。對于母親的死亡和安葬,莫爾索是冷漠的;對于愛情和婚姻,莫爾索是無所謂的;對監(jiān)禁,審判和死亡,莫爾索是消極超脫的。在這里,人物的主觀態(tài)度同人物的客觀遭遇如此的反常,如此的不協(xié)調:從客觀境遇上講,莫爾索是局內人,而且是主要當事人;從主觀態(tài)度上看,他卻是個局外人,于是態(tài)度與境遇就形成了強烈對照。第二,是人物間不同態(tài)度的對照。作者在主人公身邊安排了門萊茲、瑪麗和辯護律師這三個人物,用他們對于事件的積極態(tài)度來同莫爾索的冷漠態(tài)度相對照,產生了很好的效果。門萊茲是母親生前的好友,對于朋友的死,他的悲痛是深沉和由衷的;瑪麗是莫爾索的女友,她對愛情是真摯和熱烈的;辯護律師對待莫爾索的案子,對于莫爾索的命運和生命,反而比莫爾索自己更加關切。同他們相比,莫爾索儼然是一個局外人。第三,是人的生理要求和心理反應的對照。莫爾索在奔喪和戀愛上,更多的是生理上的感覺,而缺乏應有的正常的心理。他的心理活動僅僅是生理要求的條件反射,這樣,他就不是社會的人,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局外人”。
在《墻》中,情節(jié)的陡變,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臨刑前伊比埃塔的坦然自若,與美爾巴爾的頹然倒地和湯姆的淚流滿面,是對比;伊比埃塔的戲弄敵人,反倒幫助了敵人,是對比;伊比埃塔抱定必死的決心,反倒不死,也是對比;直接面對敵人的,沒有死,躲藏起來的反倒被抓,生命難保,也是對比。
本節(jié)參考文獻
何仲生、項曉敏主編,歐美現(xiàn)代文學史[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0
杭州圖書館,外國文學[DB/OL],文瀾在線
中央電大,歐美現(xiàn)代文學史[DB/OL],電大在線
大豐電大,20世紀外國文學專題[DB/OL],陳存國主創(chu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