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上了年紀(jì)，就容易懷舊?，F(xiàn)代社會工作、生活節(jié)奏太快，每天在鋼筋混凝土森林間匆忙奔波，上班，回家，兩點一線。有時候就覺得很憋屈，很疲憊。在不經(jīng)意間，會回憶起小時候的快樂時光，特別是在農(nóng)村，更容易親近自然，快樂更多，趣事更多。
　　 讀大學(xué)時、工作后都有朋友常常揶揄我，從小家在城里，沒干過農(nóng)活，不知農(nóng)村生活的苦。還打擊性地叫我“嬌小姐”、“趙二小姐”。殊不知，我小時候假期在外婆家度假時，也干過不少農(nóng)活，比如拾過麥穗、割過豬草、喂過豬、抓過魚……
　　 外婆家同時住著二舅一家，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老房子是祖上傳下來的，年代久遠，黑乎乎的，有二層，外婆外公帶我住樓上，樓下二舅家住，一樓外左右手邊各有一個廚房。房子前有一個院子，左手邊的廚房外建有一個豬圈。我常常看舅媽煮豬食喂豬。只見她把糠皮和剁碎的菜葉一起在灶上的大鐵鍋里煮，還要用一個大鍋鏟不停翻攪以防糊鍋。煮好了盛放在大桶里，提到豬圈，用瓢舀進豬槽里，幾頭豬就“哼哼”著趕過來，擠在豬槽邊大快朵頤地吃起來。它們晃著大耳朵，奮力地咀嚼著，發(fā)出“吧唧吧唧”的聲音，看得我頗感好笑。舅媽說在糠皮少、菜葉不夠吃的時候，還需要去外面田間地頭割豬草來補充豬食的不足。我以前和鄰居小伙伴出去玩時看過他們割豬草，就自告奮勇接下這個任務(wù)來。
　　 外婆家院子外面緊挨著右手邊住著一戶農(nóng)家，有兩個男孩，就是我玩得最好的伙伴。哥哥叫小林，比我大一、兩歲，弟弟叫小澤，比我小一點。小林瘦高穩(wěn)重，阿澤虎頭虎腦。那時我們玩得挺好，在各家吃飯時，我們都各自從家里盛一碗飯菜，端到一個約定地點，交換著彼此的菜吃，還總覺得別家的菜好吃。因此還被小姨笑我們好比七仙女和董永。當(dāng)時我們太小，也不知啥意思。
　　 小林家也養(yǎng)豬，我和小林小澤就經(jīng)常約著一起去割豬草。我戴著一頂斗笠，背著舅媽給我的一個小籮筐，拿著小鐮刀，跑到小林家外面，喊一聲“小林小澤！”他們兄弟倆就背著籮筐跑出來，然后我們就一起蹦蹦跳跳地向村外跑去。
　　 夏天的田野，到處綠油油的，草木旺盛，開滿著各種顏色的小花。微風(fēng)吹過來，水稻田里稻子隨風(fēng)擺動，發(fā)出“沙沙沙”的聲響，帶來一陣陣稻香。熱辣辣的太陽曬著廣袤的大地，蜜蜂、蜻蜓、蝴蝶到處采蜜、飛舞。我們一般到田埂或山腳野地割豬草。小林教給我割豬草的方法：找到一片旺盛的草叢，把左手按住草根，右手用鐮刀貼著草根部割，熟練后割多快都不會割到手。我笨拙地學(xué)起來，不一會也就熟練了。我們割一會兒就順便捉捉蝴蝶、蜻蜓玩，采點野果吃：酸子兒、米湯果、黃鎖梅、黑鎖梅、喳豆兒等等（有些野果不知學(xué)名叫什么，索性就按我們土話的發(fā)音寫）。路過桑樹林，還可以去采桑葚吃，吃完手上、嘴唇都變紫了，然后就互相開玩笑說吃著血了或像妖怪。小林家還養(yǎng)著兔子，我們又順便扯一些馬豆草和奶漿草，吹馬豆玩。
　　 馬豆草有一個浪漫好聽的學(xué)名-紫云英，成片生長在野外田邊、山溝邊等，開出的一串串小紫花，襯在綠茵茵的對生小葉片上，煞是好看。馬豆草會結(jié)出一些迷你小豆莢。把里面的小豆子扒下，再合起豆莢殼，用指甲掐掉尾部一小節(jié)，放在嘴里吹，就會吹出“呋嘟”、“呋嘟”的聲音，那時候居然能用這個自制的“玩具”吹半天。后來工作后，和朋友一起爬山，順便采摘野菜才知道，馬豆草的綠色葉子、嫩芽、花都可以吃，炒、煮雞蛋湯都很好吃，特別是用紫色小花煎雞蛋，又好看又好吃。怪不得兔子也愛吃呢！奶漿草，顧名思義，一掐斷葉柄就會流出白色液體，像奶漿一樣，開的花是黃色的。（工作后，有一度我曾把奶漿草錯當(dāng)成蒲公英了，兩者都開小黃花，成熟后都有毛茸茸的小傘兵，但蒲公英沒有奶漿。）
　　 割完豬草回到村里，小林喊我去他家玩，貪玩的我就去了。小林家屋子前面有一個大院子，有幾洼菜地，還有一片葡萄園。那里后來就成了我們捉蟲、吃葡萄的樂園。小林把采到的奶漿草嫩葉洗洗干凈，用醬油辣椒涼拌了吃。我笑他說：“這不是兔子吃的嗎？人也可以吃？”他邊吃邊說：“好吃的很，你嘗嘗。夏天我家經(jīng)常吃，清涼解暑的好東西！”我用筷子嘗了一口，別說，還真的好吃，開始入口有一點苦，咀嚼一下就有回味甜了，我和他們搶著把那碗奶漿草吃完了。吃完，我跟著他們把馬豆草和奶漿草拿去喂他家養(yǎng)的幾只兔子，看他們把割來的豬草喂豬，又到葡萄園逛了一下，成熟紫色的葡萄不多，小林說那些已經(jīng)成熟的被他父母摘了去市場賣了。饞嘴的我還是摘了一些淺紫色的葡萄吃，很酸澀但水份特多，可以解渴。小澤說小心葡萄架上有小青蛇啊，嚇得我趕緊跑出葡萄園去。
　　 回到家，我把豬草倒進豬圈的豬槽里，那幾頭豬慌不迭地跑過來，搖頭晃腦地吃得那叫一個歡啊。在大人們的夸獎下，我心里頗有一種能辦大人做事的成就感。
　　 后來，有一次我們一起去割豬草，經(jīng)歷了一件非同尋常的事。那天割完豬草，我們看天色還早，就去村里的小河游泳、撈魚。這條小河穿村而過，有三至五米寬，離河岸最深處據(jù)說有五、六米左右深（以防雨季山洪暴發(fā)，河水上漲。）。清凌凌的河水緩緩由北流向南，也路過外婆家外面的菜地，所以澆菜很方便。小河的沿岸，種著好多樹，桉樹、柳樹居多。有些人家包括舅舅家都在河岸跨河搭了一些瓜架，種一些爬藤的南瓜、洋絲瓜等，綠油油的，很養(yǎng)眼。（可惜的是，那時的瓜藤都只用來喂豬，而現(xiàn)在人們學(xué)會了吃瓜藤，據(jù)說有很高的營養(yǎng)價值和膳食纖維。在菜市，瓜藤最貴能賣到2-3元一公兩?。?br />　　 那天，天氣炎熱，我們跑到河邊，放下盛滿豬草的籮筐，小林小澤就趕忙脫下衣褲，只剩一條小短褲，然后一個猛子扎進河里，像兩條魚一樣快樂地游了起來。我不會游泳，也把褲腳卷得高高的，脫了鞋，慢慢從河岸低處下到河邊的淺水處，涼涼的水一下沒到小腿肚，讓我打了個激靈。我看到有小魚在水里游，趕緊拿過小林帶來的自制漁網(wǎng)撈魚，撈到后高興得喊道“撈到魚了！”然后送到岸邊我們帶來的小木桶里。小林小澤一直嘻嘻哈哈地邊游泳邊打水仗。我也沒管他們，興奮地專心撈著魚，突然，一個大浪從背后把我澆濕了，嚇得我一腳陷入深水處，水一下沒到我腰部，我一心慌，腳底一滑，沒站穩(wěn)，就大叫著向后倒去，水一下從耳朵“咕嚕咕?！钡毓噙M來，感覺整個人都落入河里了。等我回過神來，已經(jīng)濕漉漉地被小林從水里救了上來，我趴在岸上委屈地哭了起來。原來是小澤突然向我潑水，我受到驚嚇，腳底滑了一下就跌入水里了。小林把小澤狠狠地罵了一頓，小澤也一個勁地道歉，還討好地說等一下一定去捉一條大魚賠給我。我慢慢止住了哭，把外衣脫下，在陽光下曬起來。他們兩兄弟又去摘了一大捧野果給我，我吃著吃著就高興起來。
　　 這時，從不遠處跑過來一個小孩，對我們大叫：“快救人啊，小華掉河里了！”我們趕緊跟著她跑到下游的河灣，只見這段河面有點寬有點深，水深不見底。前幾天下過雨，河水又上漲了一些。一個孩子在水里掙扎著，一個籮筐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向遠處飄走了。小林二話不說就跳進河里，向那小孩游去。不一會，小林把那個叫小華的小孩救上岸來，小華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沒什么動靜，有人說是不是死了，我們心里那個焦急啊。小林在他胸口按了幾下，又把他翻過去，頭朝下，讓他趴在小林膝蓋上。一會兒，終于見小華哇的一聲，吐出幾口水，醒了過來，我們這才放下心來。原來，小華和來喊我們救人的小英也是一起去割完豬草，走到河邊玩，結(jié)果遇到原來和小華打過架的二狗，二狗記仇，和小華一言不合就把他連人帶筐推進河里，二狗見闖禍了就趕緊跑了。小華水性不太好，那片河又深，小英也不敢下去，遠遠地見我們在這邊，就趕緊跑過來喊救兵。小澤說得虧遇到他哥，要不小華就死定了。這時，小華卻哭了起來，我們問他怎么啦，他說他割的豬草和籮筐都掉進河里沖走了，回家肯定要被他爸打的。小林把他滿滿的一籮筐豬草連筐一股腦都遞給小華，小華說那怎么行，他不怕回家被父母揍？小林說小澤的豬草也差不多夠了，讓小華小英趕緊回家，以后離這片河遠一點。小華千恩萬謝，背著豬草和小英走了。我說：“小林，你太厲害了，你剛才救小華的樣子，像個英雄！”小林紅著臉，說：“沒什么，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誰落水了我都會去救，只要我有能力?！蔽夜室庾穯柕溃骸耙菈娜硕仿渌四兀俊彼t疑了一下，說：“會的，畢竟每個人都是一條生命，我們要尊重生命。他使壞，他家里人或?qū)W校會教育他，可不至于用淹死來懲罰他，那是不對等的。何況以后他還有可能變好的?！币祸畷r，我突然覺得小林的形象高大了起來，都有點崇拜的感覺了。
　　 從那以后的一段時間里，小華溺水的樣子一直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我就暗暗在心里發(fā)誓：一定要學(xué)會游泳，不僅能自救還能救人?。ê髞碜x大學(xué)時，因為學(xué)校規(guī)定游泳是體育必考項目，我終于學(xué)會了游泳。）
　　 后來，隨著年齡增長，學(xué)業(yè)繁重，就慢慢減少了回外婆家的次數(shù)。偶爾回去，也是在周末跟著父母去看望外婆，待一天，也不好意思找以前的小伙伴玩了。雖然有時候，想打聽小林小澤的情況，最終也不好意思開口問外婆家那些親戚。后來隱約聽別人提到過小林沒考上大學(xué)，最終去外省打工了。再后來就再也沒有消息了。農(nóng)村的環(huán)境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小時常常玩水撈魚的小河小溝都干涸了，丟滿各種垃圾，臭氣熏天。村口的大榕樹被砍了，田野、菜地也萎縮甚至消失了。再后來，雖然環(huán)境被治理好了，卻又變成了一排排的塑料大棚以及工業(yè)園區(qū)。除了小時候常去玩的鎮(zhèn)上青龍街（也是我的出生地。后來政府為了保留西南絲綢之路、茶馬古道遺址重新修建一新，青龍街如今成了家鄉(xiāng)網(wǎng)紅打卡地），外婆家所在的村子一點也找不到童年的快樂痕跡了。母親病逝后兩年外婆也走了，我們也就再也沒回去了。
　　 現(xiàn)在時過境遷，真正意義上的農(nóng)村不存在了，在農(nóng)村的老家沒有了，也回不去了。原來的親友老鄉(xiāng)，也走的走散的散。即使是童年的好朋友，相見也不一定相識了。
　　 如今，為了讓孩子不要癡迷于網(wǎng)絡(luò)、手機；不要那么快失去童真、失去童年的樂趣；不要成為羅大佑一首歌中的“電腦兒童”，我盡量在周末閑暇時，帶孩子去爬山、去濕地公園撈魚、徒步，去認(rèn)識一些野外的植物，了解一些自然界的昆蟲鳥獸，給他講我小時候割豬草等等趣事，讓他不要疏遠了大自然，保持一顆親近自然、熱愛大自然的純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