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難忘九山小學(散文)
斗轉星移,歲月不居。我的啟蒙母?!派叫W,仍然坐落在中心塘旁的金雞嶺上,只是,經(jīng)過了幾次的建設更新,幾棟教學大樓是嶄新的,墻壁是白色的,教室是明亮、寬敞、干凈的,再也不是當初破破爛爛的模樣了。我已經(jīng)離開她四十年了,回想我曾經(jīng)在這里度過的小學時光,不禁思緒萬千,心潮涌動。
九山小學前身為紅衛(wèi)小學,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前,學校設在羅磨地景官公祠堂,七十年代初期將景官公祠堂拆除,利用該拆除材料在金雞嶺上重新建設了一所比較規(guī)范的教室及教學樓。整座學?;彝咔啻u呈四合院布局屹立在高高的山崗上,站在廟家咀的馬九公路上向九山方向看,小學恢弘的氣勢盤踞九山中心村落前方西面的高處,一覽無余地瞭望山外遼闊的世界,她的目之所及不正是家長和學生心馳向往的地方么!
學生上學從東面繞過中心塘,然后爬上幾十米高的陡坡,學校的大門朝西南,大門外是操場,操場的三面是菜地,走進大門,兩邊是四間教室,后面連著的一排是教師休息和辦公的地方。每一天,這里書聲瑯瑯,到了課間十分鐘,學生們聽到清脆的鈴聲響起,如潮水般從教室里涌到了外邊的操場上,天真活潑的身影三五成群玩起了各種游戲。因為操場的高于周圍的菜地,且邊沿沒有圍擋,學生總是在打籃球的時候,籃球很容易滾到下面的菜地中,下去撿球的時候難免將地里的菜踩壞。我們小學生打球,沒有規(guī)矩可言,一切隨心所欲,在激烈的爭奪中忘了周圍菜地主人的感受,在愉悅的游戲中忘了老師一次又一次的批評教育。
嚴格意義上講,金雞嶺上的小學是九山小學的一個中心教學點,另外還有陸家廟教學點、新屋教學點、石家畈教學點,中心教學點只招收上面幾個教學點二年級升上來的學生,我是80年從新屋教學點升到中心教學點三年級就讀,一直讀到小學五年級畢業(yè),幾年的小學學習生活依然歷歷在目,記憶猶新。對于我來講,從家里走到學校也就幾分鐘的時間,就是課間十分鐘也可以跑回家來拿支筆或本子,盡管到學校這么近,母親還是擔心我的安危,由于個頭小,也擔心其他同學的欺凌,所以在本村教學點多讀了一年才來到金雞嶺上就讀。
從三年級開始,金雞嶺上匯聚來了全九山二十四個自然村的學生,由于那個年代家庭大多困難,上學年齡參差不齊,個頭差距很大也就不足為奇,有的學生到了五年級就像個男子漢了。九山行政村分為大小九山兩個山壟,而且從最遠的村莊到學校要走四五華里,所以學校寄宿了一部分學生。那時候的學生朝氣活潑,膽大心細,在學校聽從老師的教導,回到家又是父母的好幫手,在那清貧的日子里,孩子們都不會那么嬌氣。
那時候,我與我的姐姐偶爾也會到學校上晚自習,家里沒有多余的煤油燈,我就拿一只裝墨水的空瓶子,在它的蓋子上挖個洞,再找來一個用完的鋁制的牙膏,用剪刀把它剪開卷成一個空長筒插入墨水瓶蓋中,為了避免燈光的火苗將塑料瓶蓋熔化,瓶蓋上套上一片牙膏片,穿上燈芯,瓶子里篩滿煤油,一盞簡易的油燈就做好了。黑夜,學校顯得特別幽靜,從遠處吹來的山風透過不嚴實的窗戶在教室的上空盤旋縈繞,風聲中傳來陣陣陰氣,將課桌上的油燈吹得忽明忽暗。課桌上大都是像我這樣的簡易油燈,沒有玻璃罩,只好用一張白紙將油燈圍住,如果不小心或是被風吹翻,頃刻間,點燃白紙,教室里一片亮堂,同學們個個顯得驚慌失措。窗外,那些影影綽綽的墳墓上抑或有點風吹草動,直叫人覺得陰森恐怖,下晚自習的時候,我們附近村里的學生相互攙扶著走下土坡,戰(zhàn)戰(zhàn)兢兢經(jīng)過兩座老墳旁,只有走過了中心塘才大步流星向家的方向走去。
從上三年開始,語文老師就叫我們學寫作文,并且還要寫日記和周記,作文課安排兩節(jié)課,第一節(jié)課構思打草稿、第二節(jié)課用毛筆寫小楷謄寫到作文本上,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我逐漸對作文和書法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盡管我的學習成績一般,卻對這兩個方面有著異常的天賦,教我們?nèi)昙壵Z文的是魏康全老師,作文課上著眼于身邊的景、人、事對我們學生進行講解,抓住寫作的幾個要素展開來寫,并叫我們?nèi)绾涡蜗蟊扔鲗懞靡黄魑?。比如教學生如何寫我們的學校,就叫我們寫學校的位置在哪、有多少間教室,老師講課的形象和學生上課的態(tài)度等等如何描寫清楚,一篇作文按照時間、地點、人物、事件(起因,經(jīng)過,結果)交代清楚了,就是一篇完整的作文。我記得楊衛(wèi)生老師剛剛來到金雞嶺時,還沒有正式擔任授課老師,在負責我們班的作文修改工作時。有次他在教室悄悄問我那篇作文是不是作文選上抄來的?我說不是,他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在上五年級的時候,我接連遇上了馮寶元與楊祖榮兩位好老師。
馮寶元老師教我們語文,他的性格柔中帶剛,對學生總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焦慮,批評學生直擊對方心靈柔弱最深處,讓受批評學生輕話重駝,羞愧地抬不起頭。講課的時候,總是不厭其煩,娓娓道來,課后除了要求我們背誦課文外,還要求我們背誦詞語和它的釋義。馮寶元老師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給我最深的一次印象是,有次他在講臺上批改作業(yè),邊批改邊“嘮嘮叨叨”同學們所犯的錯誤,而且是犯的同樣的錯誤。就是“奇”字,大家寫的幾乎都是將上半部的“大”字包住了下半部的“可”子,他將一個個同學叫上前來打手指。也許換作今天,老師的行為不可思議,而那時并沒有覺得不妥,對學生改正麻痹大意的思想確實起到了震懾作用。就是這次,我僥幸逃脫了被打手指的命運,不是我的成績多好,而是我對漢字有著天生的著迷??梢哉f,我今天的寫作成就,源于馮寶元老師培養(yǎng)了我對語文的興趣,奠定了我在文學方面的基礎。
楊祖榮老師教我們數(shù)學,每當他走上講臺的時候,前額的頭發(fā)往旁邊一甩,然后放下教鞭,翻開書本,開始他的講解。講圓周率的時候,他就事先用硬紙殼剪好一個圓,講平行四邊形他也是如此,將這些圖形拿在手中通過現(xiàn)場給我們演示去怎么求得它的面積和周長。他教我們應用題的時候,就在黑板上畫圖給我們講解,通過深入淺出,從易到難,由遠到近慢慢分析,講解過程不急不躁,有時候一個例子一節(jié)課還講不完,直講到讓同學們茅塞頓開為止。楊祖榮老師正是有著這樣的耐心,再難的題目在他“抽絲剝繭”下,學生的數(shù)學成績有了較大提高。同時,也獲得了其他老師和學生們的尊重。
畢業(yè)那年,最讓我引以為傲的是在全鄉(xiāng)小學生書法比賽中,我代表九山小學獲得了第一名,同學石新友獲得了全鄉(xiāng)小學生數(shù)學比賽第一名。當時由段初林老師帶領三名學生分別參加書法、數(shù)學、朗誦的競賽,而九山小學就摘得兩冠,消息傳來,整個小學洋溢在喜悅的氣氛中。我也“躊躇滿志”,更增強了我寫字的興趣,一直后來初中幾年,每次的書法競賽中都奪得第一名的好成績。
在我的小學生涯中,雖然大部分是民辦老師,他們并沒有很高的文憑,卻憑著對教學工作的摯愛,對學生嚴父般的培養(yǎng),用他們無私的奉獻精神,雙手托起明天的太陽。如今,他們桃李滿天下,曾經(jīng)在這座山間小學就讀過,后來考上的碩士、博士生無數(shù),他們在各自不同的崗位上發(fā)光發(fā)熱。
九山小學,不知將多少學生送出了山外,而我的老師們也退休了。很多人的目光都將鎖定在中學甚至大學,仿佛他們的成就只與中學和大學有著直接的聯(lián)系,往往忽視了小學老師卑微的存在,忽視了是我們的小學老師對孩子們的開智與啟蒙,是他們默默無聞的辛勤付出,將一個個孩子們領進知識的海洋,學生們才有了后來的進階。
我始終熱愛我的小學,想念著教過我的老師們,盡管當初的學習環(huán)境與現(xiàn)在天壤之別,下雨天教室漏雨,刮風天窗戶進風,教室的地面高低不平,天冷時手腳凍得瑟瑟發(fā)抖,最怕是碰上冰凍天氣,在上學放學途中,一不小心從坡上滾到了坡下。但我們依然抱著求知的渴望,一群天真無邪的學生們風雨無阻,踏進九山小學的木柵門。就是在這樣的學習環(huán)境中,依然留給我太多溫暖和溫馨的記憶。
在這四十年間,九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九山小學的老師和學生換了一批又一批,校舍也建得越來越堅固華麗,就是這么一所好的學校,在那么艱苦的年代師生們樂在其中,而現(xiàn)在卻留不住優(yōu)秀的老師和可愛的學生們,以至連五六年級都辦不下去。
鄉(xiāng)下的人越來越少了,很多山村小學都倒閉了,而九山小學還在茍延殘喘。我真的擔心她也逃不脫被滾滾的時代浪潮吞噬的命運,在金雞嶺上抹去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