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帕（外一篇）
　　
　　 春暖花開的時候，我離開芝加哥飛回祖國，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鄉(xiāng)。
　　 忙碌了幾天以后，我應邀去博物館參觀一個錦繡展覽會。會館里的展品很多，琳瑯滿目，美不勝收。驀地，我被展柜里的一方小小的繡帕吸引住了。那是一方素色的絲帕，帕上繡著一幅彩蝶圖。只見一只彩色的鳳蝶停在一朵盛開的牡丹花上，那牡丹襯著綠葉，紅得像火一般鮮艷，那鳳蝶又是如此的美麗逼真……無論是花樣的描繪、絲線的搭配，繡工的精致，都達到了頂級的水平。
　　 館長顧姐走過來，笑著向我介紹說：“這是我市著名的刺繡專家袁婷的一件心愛之作。這方繡帕她一直珍藏在身邊，輕易不肯拿出來示人。我?guī)状蝿袼贸鰜砭栀浗o博物館，都被她拒絕了。直到后來她臥病在床，這才把它交給我，說：‘拿去吧！我終于想好了，還是把它放在博物館里展出，給大家看的好?！?br />　　 我打開繡帕一看，吃了一驚，說：‘你怎么把一只蝴蝶拆了？’原來這繡帕上以前繡了一上一下兩只蝴蝶，相映成趣。但不知為什么她竟把上面的那一只蝴蝶給拆了。
　　 ‘這方繡帕上原來就只繡了花上的那一只蝴蝶，上面的那一只是后來接受別人的建議添加上去的。繡后反復看看，總覺得哪兒有點不妥，差強人意。幾次想把它拆了，又舍不得下手。這次總算是狠下決心把它給拆了。’她說。
　　 ‘只是可惜了?！艺f。
　　 ‘那這方繡帕你還要不要？’她說。
　　 ‘要！當然要?！艺f。”
　　 聽了這話，我不覺俯身重新察看起這方繡帕，果然在帕上發(fā)現(xiàn)一只被拆除了的蝴蝶的痕跡。我不覺一怔，驀地回憶起許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還是我在學校里讀研究生時候的事。有一次，我應邀去附中參觀一個學生的藝術作品展覽會。展覽會里的作品五花八門，名目眾多，表現(xiàn)出了孩子們的各種才華。最后，我在一方繡帕面前停下了步，對陪我參觀的一位附中老師說：“這方絲帕繡得不錯，達到了專業(yè)的水平?？上е焕C了一只蝴蝶，太孤單了。要能添加一只，配成一對就好?！?br />　　 那位老師立刻揚手招呼遠處的一個女孩說：“袁婷，過來！”
　　 那是一位十六七歲俊俏漂亮的女孩。她飛跑過來，看了我一眼，接著就靜靜地看著她的老師。
　　 “陳老師是學院的研究生，對刺繡很有研究。請他給你作一些指導吧！”老師說。
　　 老師的介紹使我很不自在，但我還是硬著頭皮把剛才的話對女孩說了一遍，最后啟發(fā)她說：“你看這只蝴蝶昂著頭，似乎也在期盼著什么。在它的上方再繡一只蝴蝶吧，一只飛向它的蝴蝶，以免它的期盼落空?！?br />　　 “老師，我能把這方繡帕拿回去嗎？”女孩說。
　　 “當然?！崩蠋煷蜷_展柜拿出繡帕交給女孩，說，“拿回去添加一只蝴蝶吧！繡好之后再拿回來給我們看看?！?br />　　 “不錯，我們都期望著你的成功?！蔽艺f。
　　 女孩又看了我一眼，說：“好的，我一定不讓你們的期望落空?！彼f著就拿著那一方繡帕揚長而去。
　　 然而……
　　 “然而，袁老師后來怎么樣了？”我說。
　　 “捐獻了這一方繡帕以后，沒有多久袁老師就去世了?！鳖櫧阏f。
　　 “那么，袁老師得的是什么病呢？”我說。
　　 “肝癌。醫(yī)生說，袁老師的病本來是可以醫(yī)治的，只是她的城府太深，心中好像有解不開的結，一直郁郁不樂的，沒有能很好地配合冶療……”她說。
　　
　　
　　
　　 母愛
　　
　　 去年秋天，我報名參加了一個旅游團，去北京旅游。
　　 那一天，我們一行三十多人在導游的帶領下，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車。
　　 到達北京以后又改乘大巴，開始了真正的旅游。
　　 雖然同乘一車，但因為是旅行社組的團，在此之前，彼此都不相識。
　　 我的鄰座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大嫂，帶了一個五六歲了的男孩。大嫂瘦小，拘謹，一身衣著十分樸素，看樣子并不富裕。孩子好像有病，動作遲緩，一直依偎看媽媽，要媽媽抱著背著。因此，每到一個景點，她總是行動遲緩地落在大家的后面。有時她還會中途止步，在近處坐下，一邊休息一邊觀賞風景，以便能及時返回大巴，不耽誤大家的行程。
　　 這天下午最后的一項活動，是參觀地下宮殿。
　　 地宮在地下深處，加上游客又多，空氣不好，我沒有聽講解員的介紹，就提前出來了。
　　 回到大巴，意外地發(fā)現(xiàn)母子倆仍在車上。我不覺好奇在問：“怎么不下去參觀一下？”
　　 “這次出來，主要是讓孩子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聽說這地宮很深，游人又多，非常擁擠，就不下去了?！彼f。
　　 “孩子他爸怎么沒有和你們一起來？”
　　 “原來也打算要他一起來的。一來他們單位的假難請；二來孩子身體不好，也想要他多掙一些錢，給孩子冶病?！?br />　　 “只是讓你一個人帶著孩子，也太辛苦了?！蔽艺f。
　　 “不辛苦。只要孩子高興，累一點才也值?！彼f。
　　 第二天是游十三陵和長城。因為路遠，導游在前一天就反復交代大家，一定要早點起床，八點鐘準時出發(fā)。
　　 然而一直等到八點，我旁邊的兩個座位還是空的，母子倆仍遲遲未來。
　　 年青的女導游連忙下車，去賓館催促這對母子。
　　 “這人真是的，又……”
　　 “一點時間觀念也沒有！”
　　 有人不滿地發(fā)出議論。
　　 司機忽然站出來拿起話筒說：“請大家稍安勿躁，耐心等一會兒！那是一位可憐的母親。她的孩子得了腦癱，前不久醫(yī)生判處了死刑，說最多只能活半年了。孩子從出生到現(xiàn)在，從未離開過家。于是父親與母親商量，毅然決定，拿出家中僅剩的一筆錢，讓母親帶著孩子出來旅游一趟，讓他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
　　 我聽后一怔，唉！昨天我怎么就沒有問一句，孩子得的是什么??？
　　 車廂里靜極了，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看，她來了！”一位旅客忽然說道。
　　 我往車窗外看，果然見那位大嫂抱著孩子走出賓館，快步向大巴走來。女導游在一旁替她拿著包。
　　 我立即下車飛跑過去，要幫她抱孩子，但卻被她拒絕了。
　　 “謝謝您！”她說，“我必須親自抱著他，一刻也不離開，讓他時時感受到母親的溫暖……”
　　 車開了。司機熟練地駕駛著大巴，迎著朝陽，平穩(wěn)地行駛在寬敞美麗的大道上。
　　 女導游拿起話筒，開始了她的工作。頓時，車廂里溢滿了她甜美的聲音：“朋友們，我們今天的目的地是十三陵和八達嶺長城。那雄偉地屹立了兩千多年，連綿六千七百多公里的古長城，是我中華民族精神的象征……”